后山凉亭,两对男女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寺中特有的茶点。
气氛却是凝滞紧张,谁也没有说话,李齐光自觉和赵霁云无甚好说,赵霁云懒得理会他,他坐在公主身侧,目光却是落在禾衣身上,只他模样温润如玉,如此盯着人看,目光和煦如春风,让旁人看不出什么来。
除了被他盯着的禾衣。
禾衣能清晰地察觉赵霁云眼底燃烧的火焰,她微微蹙眉,低头抿了口茶。
公主自认为是赵霁云的未婚妻,为了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风仪与亲切,让平民与自己同席,此时开口也颇为平和:“这位公子和五郎有什么误会说开就是,他这般温柔的人,我不想让人误会他。”
虽然公主掩饰得好,可语气难免还是有些高高在上,这话就差戳着李齐光鼻子说你可别仗着我未婚夫脾气好就蹭鼻子上脸!
李齐光也是好性子的人,只是认识赵霁云后,便深刻领悟到权贵与普通人的差距,他们想要得到什么,能使出的手段叫他们这样的蝼蚁难以想象。
只要一想到如今自己与禾衣的分离都是一场别有用心的谋夺,他的好脾气便散得干净。
“回殿下,在下与赵公子无甚误会可言,只盼日后再无交集,再不相见。”李齐光的声音有几分冷硬,只是还顾及禾衣处境,自不会和公主多说什么。
公主皱了下眉,实在觉得此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想要发怒,可想到身侧温润的郎君,又忍住了,“这样啊。”她偏头看赵霁云,“五郎,你如何想?”
赵霁云也低头抿了口茶,温笑着说:“我与他确实无甚可说的。”
他的眸光晦暗,在公主看来时已经从禾衣身上离开,看向别处。
公主身为女郎,还是有些敏锐直觉的,身旁的郎君此刻情绪冷然,周围像是浸着风雪,她不想看到他这般,她喜爱赵霁云温柔缱绻的模样,心里誓要帮他把此事解决,于是她的目光又看向了那坐下后便安静饮茶的女郎身上。
“你是他什么人?”她这般问道。
察觉到公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禾衣默然抬头,她恭敬地轻声:“民女姓陶,与李公子如今没有关系。”
公主年纪本就不大,一听她这样说,顿时来了兴趣, “如今没有关系,那就是从前有关系?”
禾衣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正要说话,旁边李齐光痛苦的声音:“在下与禾娘曾是夫妻。”
公主看向李齐光,却对上了一双痛苦愤怒又怜悯的眼睛,她先是一怔,再是皱紧了眉,心里对这男子眼底流露出的怜悯很不舒服,声音也冷了下来,“曾是夫妻,那你们和离了?”
李齐光说不出和离两个字,唇齿间溢出这两个字都令他难堪又痛苦。
禾衣点了点头,轻声:“是。”
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悟一般,看向身侧皎如明月的郎君,眉头皱得更紧了,又有些恍然大悟,“看来你们夫妻和离是因为五郎啊?”
她是带着笑意说的,仿佛找到了一个无甚奇怪的理所当然的秘密,如此轻松就说了出来。
气氛寂静凝结。
公主眼底都带上了兴味,她饶有兴致地看看禾衣,又看看李齐光,带着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让我猜猜,你们原先是夫妻,有一日呢,你无意间看到了五郎,被他温润卓然的气质、俊美无俦的容颜吸引,你移情别恋,抛弃了自己平庸的丈夫,于是你们和离了。可是你不甘心就这样和离,你认为一切都是五郎的错。”
说前半句时,公主伸出手指,点了点禾衣,可说最后一句时,却是点着李齐光说的。
凉亭中静寂一片,没有人打断她的话,禾衣震惊于公主这样理所当然的揣测,李齐光同样也是。
赵霁云微微蹙了眉,没有吭声,只是又调转了视线,落在禾衣脸上,眼睫微颤。
公主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说,她啧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李齐光,对他说道:“你瞧瞧你身上有哪一点比得上五郎,比他矮,比他丑,身子这样单薄,穿的衣服这样廉价,你被和离是你太平庸无奇,怎么会是五郎的错?但凡女郎不是眼瞎的,自然会是爱他而不是爱你的,你怎么能怪五郎?怎么能对他这样怒气冲冲颐指气使?你该怪你自己才是!”
这一番话对李齐光来说简直振聋发聩,让他惊愕于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是这样!”禾衣柔婉的声音忽然冲破了此时的静寂,她抬起头来,呼吸急促,她蹙眉克制着说:“爱一个人会包容他的一切,旁人再好,对她而言也不过是过路人。”
不过是路人,赵霁云应当是路人,他只是路人。
公主听不太懂禾衣的话,但李齐光听懂了,一颗高悬的心又重重落了下来。
赵霁云也听懂了,他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看着禾衣轻轻笑了一下,是了,她心里只有李齐光,怎会爱赵霁云。
不甘心,凭什么?
李齐光算什么东西。
他不该让他活着,他错了,错得离谱,只有死人才不会有如今的勾勾连连纠缠不休。
公主凭着自己的理解再次开了口,她笑了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所以你后悔了?你后悔和离了?你真是个奇怪的女郎,慕恋过五郎竟然还会看得上这平庸的男子。不过刚刚看你们亲昵得好像要吻上来的样子,应该已经和好了吧?那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怨怪五郎啊?都是友人,该是大度些,何况本就不怪五郎什么,是你自己禁不住诱惑而已。”
她说这话时,心情显然轻松,甚至做出大度的样子,“我不会怪你迷恋过五郎的,五郎这般如皎月的郎君,被众多女郎迷恋太正常了,但现在他是我的。”
禾衣忍不住纠正公主的话,她轻声:“我从来没有迷恋过赵公子,公主请放心……”
“砰——!”一声突兀的碎裂声打断了她的话,禾衣下意识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却是看到赵霁云被瓷片割碎了的掌心,茶杯的碎片混着茶水和血液往下掉。
赵霁云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禾衣,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嘴角一直噙着笑。
公主一惊,抓住他的手,“五郎!”
禾衣垂下眼睫,趁机便起身,轻声道:“今日多谢公主教诲,赵公子的伤需要及时处理,民女便不打扰了。”
赵霁云抬手捉住了禾衣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