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念垂眸抚过袖口的暗纹,腕间翡翠镯子轻晃,清脆声响在车厢里格外清晰。
“您跟他成亲两年,现在一朝说要走,他竟然连您去哪里都不闻不问,只想着抬那个戏子进府,您、您……”
春喜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您、您真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沈知念瞧她一眼。
春喜这才惊觉失言,慌忙捂住嘴,眼睛圆睁,满是忐忑。
沈知念浅淡扯唇,心里漫上无边冷意。
宋鹤鸣如若有心要过问,一早在和离书上落笔签字的时候就会来问。
也不必等到这时候。
不在乎了的人,又何必介意她什么时候离开,离开后要去哪儿,能去哪儿。
“他问或不问,我都是要走的。”她的声音像是浸了雪水般清冷:“徒费唇舌,倒显得我矫情了。”
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收拢握紧,好像这样就能将满心酸涩都揉进掌心。
春喜怔怔,突然攥住她的衣袖,声音紧张又担忧:“夫人……不对,小姐,您可不能抛下我!”
沈知念转头看向她。
春喜是她的陪嫁丫鬟,刚跟着她的时候不过就是个不到十岁的黄毛丫头。
原本她是没有丫鬟的。
爹娘去世之后,她被当作罪臣之女赶进了沈府霉斑爬满墙皮的偏院柴房。
缺衣少食,冬冷夏热。
一年后,爹娘的案子初落帷幕,皇上用「功过相抵」四个字免了她的“罪过”,她才得以从那个柴房里出来。
她永远记得,看着那日的阳光,滚烫得近乎灼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被管家带到婶母面前。
婶母扬着下巴冷笑一声,“既然皇上开恩,你就安分一些,你爹娘差点害死我们,你别整天花花肠子给我们找麻烦!”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心里却像是有千沟万壑,每一道沟壑都流淌彻骨冰水。
恰在那时,人牙子领着新丫鬟鱼贯而入,春喜瘦小的身影被推搡着跌进来,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头发上还沾着草屑。
“这丫头病恹恹的,送去嫣红院吧。”婶母挥了挥手。
人牙子刚要把春喜拖走,瘦弱的身影突然让沈知念想到自己,任谁都能踩一脚。
“且慢。”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既要将我回来当小姐,总该配个使唤的丫鬟。”
五年,两人扶持走过。
父母冤屈被洗刷,她成了功臣之后,又定了婚事,即将嫁进定远侯府,婶母却借着卖身契的由头,要把春喜扣在沈府。
还是宋鹤鸣出面,强硬让春喜陪同出嫁。
“春喜是知念的丫鬟,我定远侯府又不是养不起,为何不让她陪同出嫁?”
婶母和叔父满脸堆笑:“小侯爷,不是我们不允,是春喜的卖身契尚属沈府,规矩上……”
宋鹤鸣冷笑一声:“规矩?你们这么多年苛待知念,克扣月例、刁难吃食,当真以为无人知晓?我倒要问问,这是什么规矩?!”
“春喜的卖身契,作为嫁妆一并送到侯府,如若不行,我再去宫里问问荣妃娘娘,这样合不合规矩!”
婶母当时脸一阵白,一阵红。
不得不陪着笑,把春喜的身契双手奉上。
……
沈知念抬手把春喜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傻丫头,我怎么会舍得丢下你呢。”
“那就好!”春喜破涕为笑,又恨恨道:“我才不愿留在侯府伺候那戏子!”
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可咱们如今能去哪呢?沈府……怕是也容不下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