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条透着不祥气息的幽深巷子退出来，重新汇入西市喧闹的人潮，萧六胸中的憋闷之气才稍稍顺畅了些，但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愤懑和后怕。“林哥，那帮家伙也太横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么对官差！”
林三的脸色倒是平静，只是眸色比刚才更深沉了几分。他轻轻拍了拍萧六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他们越是如此，就越说明那巷子深处，那扇黑漆大门之后，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硬闯不是办法，只会让他们警觉，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周围琳琅满目的商铺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这张网从外围收起。万宝阁既然能在西市屹立不倒，必然有它的门道和脉络。我们需要知道，这家店到底是什么底细，老板钱通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买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又跟哪些……我们惹不起的人有牵连。”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冷静异常，让原本还有些冲动的萧六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挠了挠头，有些发愁：“可这万宝阁……听说老板钱通精明得很，深居简出，铺子里的伙计嘴巴也严实。想从他们嘴里打听消息，怕是难。”
“不直接问他们。”林三摇了摇头，“西市这么大，三教九流汇聚，总有眼睛和耳朵。走，我们换个方式。”
两人不再是无头苍蝇般乱撞，而是有了更明确的目标。林三深知，信息往往隐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他们没有再去那些光鲜亮丽的大店铺，反而钻进了几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茶馆。
午后的茶馆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茶客们嗑着瓜子，天南海北地闲聊。萧六是本地人，跟几个相熟的茶博士、小二搭上话，假意抱怨着差事的辛苦，有一搭没一搭地将话题往西市的奇闻异事、富商大贾上引。林三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端着一碗粗茶，耳朵却捕捉着周围每一丝有用的信息，偶尔在萧六卡壳时，看似随意地插上一两句，引导话题走向。
几圈下来，收获不少，但也多是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比如万宝阁确实以经营奇珍异宝闻名，从东海的夜明珠到西域的宝石香料，应有尽有，是长安城有名的销金窟。老板钱通，人称“钱扒皮”，生意做得极大，为人却低调，鲜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只听说与城中好几家勋贵府邸都有往来，但具体是谁，茶客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听说那万宝阁啊，还有些不对外做的买卖呢！”邻桌一个看似跑江湖的汉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同伴说，“专门给那些达官贵人寻些市面上见不到的孤品、绝品，有时候还搞什么‘私拍’，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连门槛都摸不着！”
“私拍？稀罕玩意儿？”林三心中一动，给萧六递了个眼色。
萧六心领神会，凑过去搭话：“这位大哥，什么‘私拍’啊？长长见识呗？”
那汉子瞥了萧六一眼，见他穿着官服，嘿嘿一笑：“官爷也感兴趣？那可不是咱们能掺和的，听说进去的都非富即贵，拍的东西更是……啧啧，有些是来路不明的古董，有些是宫里流出来的物件，还有些……据说是能延年益寿、甚至改换运道的宝贝！”
延年益寿？改换运道？这说法带着浓浓的江湖色彩，但“来路不明”、“宫里流出”却让林三更加警惕。
离开茶馆，他们又去了几家与万宝阁经营范围类似、存在竞争关系的绸缎庄或珠宝行。店家们提起万宝阁，大多是又羡又妒，言语间不乏酸意，但也侧面印证了万宝阁财力雄厚、背景深不可测。有人隐晦地提到，万宝阁似乎有特殊的进货渠道，总能弄到一些“禁品”或者“贡品”级别的稀罕物，至于具体是什么，店家们也语焉不详，只是眼神中带着莫名的忌惮。
“林哥，看来这万宝阁的水，比咱们想的还要深得多啊！”萧六擦了擦额头的汗，半是兴奋半是担忧地说道，“‘私拍’、‘禁品’、‘改换运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难怪那些护院那么横！”
林三没有立刻回答，他在脑海中快速梳理着这些零散的信息碎片。万宝阁的公开业务是奢侈品，但暗地里似乎还进行着更隐秘、利润更高、风险也更大的交易，服务对象是长安城的顶级权贵。石大牛运送的“金贵”物品，很可能就属于这“暗”的一环。那缕“天青云锦”，或许就是某个参与“私拍”或购买“禁品”的贵人的衣物上不慎遗落的。
而石大牛的死……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还是因为他运送的东西本身就极其危险，一旦暴露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还不够。”林三缓缓说道，“这些都还只是外围的风闻。我们需要更具体的线索。比如，万宝阁最近有没有什么大宗的、异常的交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物频繁出入？尤其是……他们后院那条巷子，到底通向什么地方？仅仅是库房和后门那么简单吗？”
萧六苦着脸：“这可不好查啊。万宝阁防备心那么重，咱们再去那巷子，怕是……”
“不从巷子走。”林三目光微闪，“任何建筑都有它的结构。万宝阁占地不小，它的四周，总有相邻的建筑或空地。我们可以从侧面观察。”
他想到了一个或许有些冒险，但可能是唯一能窥探到万宝阁内部情况的办法。
“走，我们去看看万宝阁周围的地形。”林三不再犹豫，带着萧六，开始围绕着那座神秘的“宝库”，进行更细致的勘察。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观察点，一个能避开正面冲突，又能洞悉其内部秘密的角度。
夕阳西下，将长安城的轮廓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但西市一角，那座名为“万宝阁”的建筑，却仿佛笼罩在一层越来越浓的阴影之中，散发着危险而诱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