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山庄。
单明庭从崔宁屋中出来,此时天已放晴,天色变成淡淡的蓝,天边悬着一道彩虹,他换去身上衣服,决定先去单若霖那里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情。
却在路上遇到云齐和胡霜两人,胡霜穿着一身藕荷色衫子,轻施粉黛,还是平日里那略显贫瘠的样子。云齐穿着月白长袍,长发散着,虽面色苍白,神情却是愉悦的。他个子高大,比胡霜高出很多,为了和胡霜靠近,刻意低着头,微微弓着背,微笑道:“今日醒来时看到胡姑娘,云齐真以为是在梦中,若非胡姑娘细心为在下调养,在下恐怕一时半会还下不了床,不知还要耽误多少事情!”他话语间尽是温柔,还掺杂着撒娇、依恋和满足,竟然像是个讨糖吃的孩子,单明庭从未听见过云齐如此说话,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胡霜却只是笑而不语。
忽见单若霖向这边跑来,对他们道:“王爷,胡姑娘,绝情蛊……绝情蛊解药配出来了。”
绝情蛊的解药是一种墨绿色的药粉,此时盛在一个银色的盘盏中。胡霜弓下身子,小心翼翼嗅着那药粉的气味,又从头上拔下簪子,拨弄那药粉。她看得十分专注,让众人大气不敢出。
单若霖擦擦头上汗珠:“胡姑娘,有问题吗?”
胡霜摇头,取了一个小瓷瓶装起来,交给云齐:“王爷,这是您要的,祝您心想事成早日达成所愿。”
云齐注视着胡霜,似动了真情:“这一切多亏了胡姑娘襄助,本王绝不会亏待姑娘。本王说话算话,还请姑娘一路相随,不要轻易抛下本王才是。”
胡霜笑了笑,她今日眼眶微微有些肿胀,整个人和平时不大一样。
云齐似想起了什么,望向单若霖:“太子爷,这段日子承蒙红叶姑娘关照,不知她现下在何处?”
单若霖原是担心女儿说话口无遮拦,把她藏了起来,道:“昨夜为配置解药她也出力不少,小女不会武功,一夜没睡折损颇多,加上她对王爷又有仰慕之情,我怕她听闻王爷要离去多有纠缠,就强行让她去睡了。”
“那……不是还有一位巫皇吗,说起来,本王还没有同他打过照面,也没有表示谢意呢!”
“呵呵,嵯峨老弟这个人,性格古怪,不喜结交权贵,王爷不要见怪,说起来,这嵯峨老弟愿意帮忙,也是冲着胡姑娘,你还是感谢胡姑娘吧!他啊,刚刚已经离开了。”
云齐一笑:“原来如此,只是,这嵯峨先生既然知道这配方,他会不会在离开路上泄露出去?说实话,我真的有点担心啊!”
“这……王爷真的多虑了。”
云齐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崔宁呢?”
单明庭道:“他去追击那个伤害王爷的人去了。”
“哦?驸马又如何得知?”
单明庭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张,云齐拿来看过,确是用墨汁写就,也确是崔宁笔迹,只是这字迹上却有些颗粒感。他伸手一摸,是炭笔痕迹。
单明庭微微皱眉。
云齐却笑起来,似没当一回事:“难得他忠诚,让人去山上找他,让他先不急着跟我回去,他轻功不错,让他速速赶上嵯峨昊,若有什么异动,书信告知。”
单明庭本来还想和云齐说蜡烛的事情,但是看他此时仿佛和从前不同,他素来是极机警的,这次从嵯峨山回来后,云齐却似乎变得糊涂起来,难道是他以为皇位在即,所以整个人亢奋得看不到其他?他也不像这种人呀!
单若霖只想早日打发云齐,连忙称是。
云齐望着胡霜道:“好了,胡姑娘,我们这就上路吧!单庄主、单大小姐,后会有期,以后,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的,庄主只管开口,本王在所不辞!”
单红叶明显有几分不舍,但到底没说什么。
单若霖打着哈哈:“哈哈,好的,王爷客气!”
云齐、胡霜和单明庭一行三人骑着快马向京城去了。
一路奔波暂且不表,路上到了驿站自有人接应,换过两回快马,也遇过一些暗算,但这些状况又哪里在这三人话下,且路上有胡霜精心调养,云齐的伤势已经大好。不过半月便到了京城。
到时正是夜里,云齐并不急着进城,而是去了肖家庄。才到了庄门口,牵马的家丁见了他,赶上来迎接:“王爷,您回来了!”
云齐一点头:“肖先生呢!”
那家丁一笑:“嗨,前几日肖先生十分思念我们小姐,向崔妃娘娘求了恩典,他们叔侄在宫里见了一面,先生不知为何,同小姐在宫里吵了一架,不欢而散,自此就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云齐道:“为什么争吵,你可知道?”
那家丁原是有一腔子话想说,却在这时省起这些话分明是不能对云齐说的,只能硬生生换了口风:“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其实阖家上下谁人不知,肖朝晖一直中意的侄女婿是崔宁,而那肖明琇却铁了心想跟云齐,自上次去崔家退了婚回来就跟自己伯伯大吵,索性收拾了东西去了京城一家客栈住,也不知道那崔妃娘娘怎么收到的消息,竟然派人将肖明琇接进了宫。
肖朝晖原想着云齐临时出门,这事还有回旋余地,便上客栈找自己侄女,却发现肖明琇竟然已经进了宫,气得在床上躺了两日,厚着脸皮走了崔宁父亲的门路,向崔妃娘娘递话,要见侄女。崔妃娘娘素来是个极好说话的,求了太后恩典,让他们叔侄见面,而肖朝晖这时候才知道,哪怕是自己自杀,肖明琇也不会回心转意。
云齐对这一切心里多少有数,却做出懵然不知的样子:“既然如此,待我回宫后问过母妃便知道了。肖先生这些日子为了本王操碎了心,待他回来,我必好好同他叙一叙。你且把话带到。”
那家丁忙不迭地称是,云齐调转马头,和单明庭以及胡霜向城中奔去。
虽已经过了落钥时分,但是单明庭有岐阳剑在手,进宫不成问题,三人快马加鞭,到了宫门口,胡霜却在宫道上停了马,下马道:“六王爷,小女子一路追随王爷至此,后面的事情便不再介入了。王爷若是有事情找小女子,便派人去神算街那间屋子找便是,王爷知道的。”
云齐听她这样说,下马捉了她的手道:“胡姑娘这一路相陪,云齐不胜感激,此时正值云齐生死存亡之际,你之前说的两个条件,小王绝不反悔,请姑娘务必等小王凯旋。”他靠胡霜十分之近,头勾着,温柔又坚毅的目光在夜色中微微颤抖。
胡霜笑着点点头,她的眼睛望向云齐,在宫门两侧的灯光照耀下,那双像极了灼灼的眼睛清澈得照见了云齐的脸,但那里面分明只有清明冷静,云齐回忆起很多年前,有一双和这个几乎一样的眼睛,看向自己时充满着温暖和狡黠,眼睛的主人在他面前只要一笑,便必定是笑入了心里。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声:“是你对不对,是你回来了?”
胡霜摇摇头,抽回了手。
单明庭几乎没有见过云齐如此脆弱的时刻,颇为吃惊,只叹这王爷和传闻中的冷血狠辣倒不大一样。感叹间,却看到宫门后某处正冒着烟,药玉色的天空有一块变得十分明亮。
他策马至宫门口,两个宫卫冲了过来,用长矛顶住他道:“何方人士?此时已经落钥,竟然还在宫门口骑马,不要命了?”
单明庭抽出手中岐阳剑:“岐阳剑在此,还不速开宫门!”
那两个宫卫略有几分迟疑,却还是跪了下来,不远处守门的人擎着火把过来,看到是他也跪了下来:“驸马爷!”
宫门开启。然而却在此时见到一队虎贲军也从对面护城河冲了过来,赵怀风领着一队人要进宫。
云齐这才丢开胡霜,策马向赵怀风而去,问道:“赵将军怎么回事?”
赵怀风这才认出云齐,忙道:“王爷回来得正好,下官刚刚接到线报,秋水宫失火,而且涉及到人命,连皇上都惊动了,皇上命属下速速入宫查明真相。”
“人命?秋水宫?”云齐知道,秋水宫正是关押白后的水牢,一个废后,何必这么麻烦,派这么多人进宫?
难道是?
他心中满是疑惑,正色道:“本王知道了,赵将军办差本王放心,本王也正要去父皇那里。”言毕,一扬手中鞭子,策马进宫,赵怀风和单明庭紧随其后,赵怀风刚刚依稀看到云齐正和一个女子贴得极近絮絮而语,那女子好像是胡霜,此时一转头,早已没了踪影。
云齐和单明庭直奔岐阳宫。此时碧香雪早已谢了,月色中能看到碧绿的桃叶光洁的那一面闪着微光,苏金农见到二人毫不吃惊,开了大门,就见到皇帝穿着一身白衣披发坐于高台上。他表面上依然是那副闲适的样子,但连单明庭都能看出,他分明有几分激动。
苏金农关上殿门,似乎将之前的慌张与纷乱全部挡在了屋外,时间好像在这间屋子里停滞了,皇帝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底下跪着的二人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