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仪欣神情恹恹。
皇帝看着担忧，本打算封笔后同她出宫雪猎，弘煜受伤后，她心疼又愧疚也没有兴致，做什么事都倦怠。
皇帝找来很多新鲜玩意，她都不感兴趣。
仪欣整日窝在乾清宫，近日落雪，乾清宫的窗户换成明纸镂花的，隔着窗子卧在皇帝膝头看簌簌落雪，挂在梅花枝头，皇帝为她煮茶，为自己煮酒。
苏培盛弯着腰，握着拂尘恭敬走进殿内，哈腰低声说：“皇上，娘娘，果郡王送入宫来两盆复色芍药，奴才看着漂亮极了。”
仪欣躺在皇帝膝上，微微抬头，弯了弯唇：“落雪寻花，听着还不错。”
皇帝煮茶的手一顿，淡淡的说：“他有心了。”
两个小太监将芍药花小心翼翼搬进来。
仪欣眼睛亮了亮，黄色的芍药在这个时节真是稀缺，凑近轻轻嗅嗅，慢慢吐出一口气：“皇上，是黄色重瓣芍药，臣妾还是第一次在落雪时节见到它。”
皇帝看着她吐出郁气，眸光扫过微微含苞待放的芍药花，摸了摸她软软的耳垂。
“苏培盛，将朕珍藏的松花江石砚给送去果郡王吧。”
仪欣：“皇上很喜欢那块砚台的，回礼送个皇上不喜欢的就行呗。”
皇帝顺手给她一个脑瓜崩，闷闷笑，她真是啥时候都爱说掏心窝子话，倒不是她小气，只是爱他所爱罢了。
皇帝：“再喜爱的砚台不过是死物，它只勉强衬得上你的欢愉。”
看得出来，仪欣很喜欢这两盆花，张罗着让郎世宁为它们做一幅油画。
清凉台。
果郡王看着皇帝送来的松花江石砚，苦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两盆芍药花讨她欢心，皇兄的回礼未免太重了，大约…值得高兴的是，她是真的喜爱他送的芍药花吧。
怡亲王由阿晋引着进来，笑呵呵地问：“老十七，你怎么骤然生病了？”
果郡王咳嗽几声，笑着说:“前两日淋了雪，本想着不碍事，谁知昨夜烧了起来，倒是和十三哥失约了，还劳烦十三哥来看我。”
怡亲王一撩衣袍坐下，摆摆手：“不说这个，前几日本王同皇上约着雪猎，皇上也临时毁约，估摸着是本王近日运道不行。”
“年节将至，十三哥可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果郡王低头笑笑，状似无意提起：“我前几日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倒是听闻，是六阿哥磕碰了一下…想来是皇上心里担忧六阿哥的缘故吧。”
怡亲王诧异：“本王都没听说。”
他的目光转而扫到果郡王手边的砚台，笑着问：“你是送了皇兄什么合他心意的东西，才让皇兄割爱的。”
果郡王下意识叹气，又笑着说，不过是些小玩意。
采蘋给怡亲王奉上一盏茶，她容貌气质都十分出众，穿着也不似寻常丫鬟。
怡亲王毕竟不是轻浮的人，做不出当面打趣侍女的事情，待到采蘋缓缓退下，他才开口：“老十七，这么多年却不见你心悦哪个女子，你这清凉台侍女再出众，没个女主人，也总归是空空荡荡的。如今抱恙，年节将至，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怎么行？”
果郡王咳嗽起来，端着茶压了压嗓子里的痒意，粗粗地喘两口气：“十三哥见笑了，弟弟闲云野鹤寄情山水，不过求一女子两情相悦，只是不合时宜，难以寻到罢了。”
不合时宜。
果郡王苦涩，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今生哪里还有合时宜的可能呢？
怡亲王不赞成摆摆手，轻啧一句：“你已二十有五，世上哪有这么多对两情相悦佳偶？过几日宫中除夕夜宴，旁的王爷都携福晋入宫，你形单影只便不再犟这些事情了。”
怡亲王只觉他是读那些话本酸诗读多了，净想着书里画里那佳偶天成可歌可泣的爱情，不考虑踏实过日子的事情。
他的目光瞄到果郡王腰间掩着的香囊，若是挂在腰间他倒是不在意，如今却是敞着的，显然老十七刚刚在他进来的之前就在看。
怡亲王揶揄地看着果郡王，说什么不合时宜寻不到，怕是有了心上人还藏着掖着，怎么还扭捏作态起来？
果郡王身上罩下一片阴影，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怡亲王俯身挑起来他腰带上挂着的香囊。
他下意识抢夺，怡亲王只是同他开个玩笑，却被他吓了一跳，香囊敞着口，里面窸窸窣窣落下芍药花瓣来。
有些花瓣干枯晒成花干，那黄色的花瓣显然是新鲜的。
怡亲王没想到香囊里是这个。
不过脑子地开口：“老十七，你也喜欢芍药花啊？”
猝不及防，果郡王抖着手冷静下来，将花瓣掸到一堆，勉强的笑笑：“不过是下面人的巧思罢了，十三哥见笑。”
又聊了半晌，怡亲王起身离开，这次本就是来看望一下抱恙的老十七，也没旁的事。
待到坐在马车上，骤然刮了一阵冷风，掀起厚重的马车帘，怡亲王头脑清明一些。
他刚刚提起芍药花，为什么习惯性说“也喜欢”呢？
怡亲王想着干枯不一、颜色不同的那堆芍药花瓣，心里浮起一阵异样。
——也喜欢。
一层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怡亲王忍不住将马车窗帘掀开，任冷风吹了他半晌，脑子里那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愈发清明。
老十七…他怎么敢？
怡亲王这个想法一直压着，直到除夕宫宴，他坐在进宫的马车上，还是没有决定要不要同皇帝提起。
怡亲王福晋看着怡亲王这几日紧蹙的眉头，此时也忍不住担忧，这是遇上了什么事情，除夕可是吉庆日子，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进宫参宴，让人诟病可如何是好。
她轻声开口：“王爷可是有什么难事？”
此事事关重大，本不该提起，可怡亲王日夜难安，此事又想同福晋商量商量。
怡亲王斟酌开口：“本王有个友人…他想…他想偷盗本王另一个友人的珍爱之物，本王偶然间得知此事，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