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截云指尖还悬在半空,保持着恭请的姿势,紫锦袖口的云纹僵在夕照里,像一段凝固的谶言。
他忽然觉得喉间发涩,似咽下一口陈年的雪。
世家公子们整理衣冠的手顿住了。
散修们攥紧的谢礼“咚”地砸在甲板上。
——舟尾空荡。
当最后一线夕照扫过舟尾,
众人这才发现——
甲板上根本没有脚印,只有两片未化的雪。
一片映着青衫残影,一片盛着剑气余温。
有人膝头一软,跪坐在自己备了三天三夜的玉匣前
匣中南海鲛珠仍发着光,却再无人可赠。
“咔。”
东门截云腰间玉佩突然裂开细纹,冰晶骨骼里的三百六十五道青铜剑意同时嗡鸣——像被谁轻轻拨动的琴弦。
糖甜味突然漫上喉头。他想起鬼哭崖上,陆归尘指尖弹入他伤口的不是灵力,而是半块化在掌心的麦芽糖。
\"怎会\"东门截云按住冰骨,那里还残留着被鬼将撕咬的幻痛。
他忽然明白——
陆归尘救他时,根本没用剑。
只是随手折了截枯枝,蘸着糖浆在他伤口画了道符。
某位丹修掌心的九转灵丹开始发烫,烫得他想起陆归尘点化白霜时,糖渣融化的声响。
城主府女弟子袖中藏的冷梅香突然刺鼻——她本打算借奉茶时,让那缕香染上青袍袖角。
老散修舌根漫起铁锈味,是咬碎牙关的血气。
他备好的《上古剑谱》摹本,再无人能鉴。
献媚者指尖掐进掌心,算计落空的痒化作冷汗。
报恩人对着空舟长揖到地,腰弯得比谢礼更沉。
投机客突然大笑,笑声碎在风里像打翻的算盘珠。
晚照中,不知谁遗落的平安符飘起来,符上朱砂写着“大道长青”——
恰似一句讽刺。
城墙下忽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
众人蓦然回首——
鼓点踩着六百年前的调子,混进糖糕叫卖声里。
长街尽头,靛蓝染坊的布幡下,隐约有青袍一闪。
东门截云突然按住剑柄。
他看见:
一片未化的雪,正从自己靴尖跌落。
雪上映着半块麦芽糖的影。
“谢礼满舟霞满衣,
抬头人已渺云霓。
平安符逐算盘响,
独有春雪印糖迹。”
长街飘来焦糖混硫磺的气息。
白霜的银簪尖正挑着串冰糖葫芦,琥珀色的糖壳里冻着半朵霜花。
她忽然驻足,看陆归尘俯身给卖唱盲童系鞋带——
那孩子腕间晃着的,赫然是阴司巡使的勾魂锁链改制的银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