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秋”幻听中的呜咽让他呼吸一滞,幻象中的嗓音与识海里的回声重叠,他记得当第一道天雷劈开夜幕时,她终于哭出声。
记得那日她也是这般唤他,尾音拖得绵长,混着足踝金铃的碎响,在石室壁上来回碰撞。
最要命的是她回头望他时,眼里噙着的泪将落未落,眼尾红得像抹了胭脂。
谢砚秋猛地攥紧掌心。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掐着那截细腰,在失控前最后问了一句“疼不疼”。
而青禾只是摇头,发间玉簪终于坠落,在青玉地面上敲出清越的一声“叮——”。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玄霜剑突然发出警告的嗡鸣。
谢砚秋这才发现自己的剑气正不受控制地外溢,霜华所过之处,所有陈设都覆上了细密冰晶,就像那夜最后,她浑身发抖地蜷在他怀里时,他慌乱间用剑气凝成的保暖薄毯。
“砚秋。”
他倏然回头。
晨光穿透雾霭,勾勒出门口纤细的身影。
青禾披着天青色外袍,裸露的足尖踩在冰凉石板上,锁骨处的金纹正随着呼吸明灭。
她眼里晃着同样的晨光,恍若初见时,赤足踩碎灵泉晨露,水珠顺着脚踝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少女仰头望他时,杏眸里盛着的不仅是晨曦,还有他百年来从未见过的澄澈。
谢砚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人狠狠按进怀中。
她发间莲香扑面而来,比记忆里更鲜活。
“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落在唇上的吻,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却又在触及瞬间化作春风细雨。
金铃从脚踝间滑落,在石地上滚出清脆的响,恰似初见情动时,那串足铃的旖旎余韵。
鎏金香炉的蟠螭纹突然渗出青烟,在空中凝成纠缠的连理枝。青玉案上的冰裂纹茶盏无端倾斜,盏中银毫茶汤顺着《南华经》扉页的“逍遥游”字,蜿蜒成双鱼相逐的图腾。
“仙尊?你想起来了么……”
软烟罗帐幔突然绞紧金钩,鲛绡纱上绣着的青鸾无端转头,喙尖正对着博古架上那对鎏金合欢铃。铃舌摆动的频率,竟与窗外灵泉奔涌的节奏渐渐同步。
“主人~”这声呼唤裹着蜜糖般的颤音,惊得案头朱砂笔腾空而起,在十二幅缂丝屏风上溅出并蒂莲纹。青铜镜中的倒影突然模糊,镜面浮现出寒潭边的旧景,有人曾用玄霜剑在石壁上刻下“天地合”三字,最后一笔的剑痕至今仍在渗水。
——
灵泉方向忽然传来破水声。
一株并蒂青莲穿透冰层,在朝阳下舒展枝叶。
金铃从垂丝海棠枝头滑落,滚过青苔斑驳的听泉石,每一记脆响都惊得潭中锦鲤摆尾。当年系在雪足上的铃铛,此刻正卡在石笋与钟乳即将相接的缝隙间,铃舌刮擦岩壁的颤音,与暗河改道的呜咽渐次重合。
青铜泉眼突然迸溅鎏金碎星,寅时三刻,灵泉倒灌入莲花洞天。钟乳与石笋的间距被亘古之力篡改,碳酸钙溶液顺着箜篌弦流淌,在经年沉积的岩层上,烙出藤缠古树的共生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