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无垠,不过是人们对自然的敬畏而已。
一叶扁舟轻帆卷,不疾不徐地丈量着看似广袤无边的大海,于是海便逐渐被众人甩在了身后,远处更有刺向苍天的青峰依稀可见。
没有人喧哗,小船内的所有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任凭海风拂过却带不走哪怕一点点的欢声笑语。
没有法力波动,小船看似缓慢,却瞬息千里。
小船下的海水里,巨大的龟体轻轻一个划动,背上驮着的小船便破开水面,笔直地朝着西去的方向。
这是海主自愿选择的方式,没有动用任何术法神通,他只想驮着众人走上一程,也算重走一遍那段曾经走过的路。
直到这一刻,海主才感觉自己真正地掌控了这片海,甚至就连多年未曾寸进的修为都有隐隐突破的迹象。
直到这时候海主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心境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澄澈,曾经的岁月不光磨灭了过往,更让自己的内心蒙尘,逐渐失了来时的方向。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犬吠、鸡鸣、狼嚎、狗叫的声音此起彼伏,远远回荡在宁静的海面上,久久不散。
老黑肆意奔驰在海面上如履平地,神骏的身形像是在海面这张巨大的画卷上留下了一幅幅灵动的画卷。
一个急刹,老黑硬生生止住了奔跑的势头,雾蒙蒙的水汽在四蹄下升腾,一对大眼珠子直勾勾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海面。
海水再次分开,一袭蔚蓝色衣衫的海主从水下走出,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久久不发一言。
良久,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海主郑重异常地伸出手探向前方,探向了空无一物的虚空。
虚空顿时泛起了阵阵涟漪,仿佛被海主的手搅动了原本平静的水面。更为让人惊异的是,海主的手臂明明好好的,可手掌却仿佛消失不见了一般。
又是一阵沉默,海主缓缓收回手臂,虚空波动中,原本消失的手掌再次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裴栀狭长的双目微眯,她当然能看透那分明是一处禁制,一处生生隔绝了西极大陆的禁制,将整个西极之地完全圈禁起来的禁制。
究竟是谁竟有如此通天的手段?是记忆里那个人吗?思及此,裴栀不免心驰神往。
只是,不知为什么,原本白皙的手掌此刻竟然变得灰蒙蒙的,仿佛被尘封了许久未曾清洁。
海主手指轻捻,指尖上隐约传来熟悉的味道,哪怕相隔了无数岁月之久,可他依然能分辨出那分明是神明的气息。
只是这股神明的气息却少了往昔印象中的神圣浩荡,少了圣洁高远,反而有腐朽衰败的苍老味道,像是发霉了一般。
海主原本英挺的身躯忽然不受控制般颤抖起来,笔直的腰身一瞬间竟然仿佛有些佝偻,无形的重担从来没有从他的肩头卸下,却直到这一刻才发觉他的存在一般。
他已经记不清究竟过去了许多的岁月,无数岁月的枯守中,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探究封印后面的世界,神战的余波让他依旧难以放下心头的恐惧。
宽厚的手掌按在了肩头,将海主从回忆中重新拉回了现实,浑厚的声音平静舒缓。
“有人前路披荆斩棘,便同样需要有人留守人间。有时候,静守何尝不是一种坚持呢?”
蔚蓝色的身形一颤,海主艰难地转过身,便对上了许阳安静如常的眼神,那眼神让人莫名地心安。
迟疑了好久,海主终于开口道:“好,便让我继续守护这片海,守护这一方天下。”
许阳笑了,他明白海主终于放下了心头的重担。人这一生走来,又有谁不会行差踏错,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不断修正方向的逆旅。
许阳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是海主如释重负的笑颜,整个人高高向后跃起,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水中,彻底融入了这片海。
高亢的啸声却久久不散,啸声回荡中,海主胸中压抑的愤懑随着海风逐渐消散,声音里充满了新生的回响。
老黑踱步凑近许阳身前,海主曾经划开的空间裂缝已经合拢,却依旧有神性残留,于是老黑激动的泪水从嘴角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手掌轻轻探出,眼前的虚空忽然轻轻一颤,天地间仿佛有幅无形的帷幔被触动了一下,金灿灿的符文缓缓布满了虚空。
又是那曾经熟悉的感觉,许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加速了流动,对面神秘而莫测的世界仿佛在召唤着他。
许阳缓缓回头望着众人,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这一去前路未卜,或许我们都会死。”
众人沉默。
“已经死过一次,哪里还畏惧什么死亡,大不了再死一次。”青冥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抱刀的裴栀抚摸着怀中的刀,她甚至能感受得到刀匣中的长刀竟然变得兴奋难耐。
“是啊,多死几次,死着死着就习惯了。”
庄妙可愕然抬头望着裴栀,她实在想不到曾经另一半的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女人都不怕,我佟虎大爷有理由畏惧吗?”胖子忽然间豪情万丈,颇有睥睨天下的勇气。
只是胖子的豪迈并没有坚持多久,屁股上便挨了一脚,整个人哀嚎着飞上了天,雄姿勃发的豪杰转瞬间便四肢胡乱扑腾着哇哇大叫掉进了海里。
挣扎着扑腾了好一会儿,胖子的脑袋才探出水面,恼怒的眼神望向众人,试图找到偷袭自己的人。
石头和阿木自顾自捂着嘴偷笑不已,吉吉却仿佛入定的老僧双眉低垂仿若入定一般。
“谁?是谁?站出来,看我……”
胖子出离愤怒了,双目凶光毕露,仿佛要将偷袭自己的人生吞活剥一般,可很快声音便弱了下去,莫名的杀机仿佛比海水还要寒凉,整个人泡在海水里,甚至不自觉向下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