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饶坐立不安。
孩子在王府丢了,这是多大的责任,他怎能担待得起?
他双腿发软,管家赶紧扶着他,提醒道:“老爷,您得命人把府中所有门都封住,细细搜寻。”
“对,对,”王饶擦着汗,呵斥小厮们:“去,堵门!找孩子!皇子要是寻不到,扒了你们的皮!”
府中所有的仆役连忙分头去找。
章氏又急又愧,不断用帕子拭泪:“兰因,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早知如此,母亲断不会让你带小皇子来贺寿。德芳若是找不回,母亲下半辈子,也活不下去了……”
宾客们本是欢欢喜喜来赴宴,见出了这样的乱子,生怕牵连到自己,都坐如针毡。
我宽慰章氏道:“娘,你别伤心。歹人存了心思害德芳,纵是在皇宫,也一样能想出龌龊的法子来。”
章氏跌跌撞撞地随仆役一道找孩子。
我盯着宋玲珑,她惊魂未定,面色惨白,眼中带泪。
德芳一个多月了。
在这一个多月里,除了乳娘,宋玲珑是照顾他最多的人。
德芳瘦弱,不好带,常常吐奶。
略略听到响动,就开始闹人。
宋玲珑担心我身体没有恢复过来,就把哄德芳的事情揽下。
她在家里带过弟弟,很有经验。她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哄的孩子不哭。
“小皇子稀罕奴婢呢。”宋玲珑好几次这样笑着说。
昨夜,她抱着德芳,到寅时才睡。
我看着胖乎乎的她在灯下走来走去、不知疲倦的样子,很是欣慰。
我庆幸留对了人。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个人是真情还是假意,能看得出来。
今日,却出了这样的事。
区区一盏茶的工夫,孩子就丢了。
不是她太大意,就是此事与她有关。
可她一向麻利谨慎,绝不是大意的人。
“玲珑,你跟我过来。”
我将她带到内室,继续盯着她。
她跪在我面前,低着头,双手叠在一起,绞来绞去。
“玲珑,此处无人,你实话告诉我,方才,你真的是在打盹吗?”我问道。
她不语,手绞的更频了。
“玲珑,如果你回答是,我便不再追问你。”我道。
她“扑通”连磕了几个响头,额上磕出血来。
“娘娘,您是个好人。自奴婢进宫,得您青眼,留在东殿伺候。奴婢的弟弟不懂事,闯了祸,打了人,需要钱赔偿,是您给奴婢钱,平了事。陛下要处死奴婢,也是您,保住了奴婢的命。桩桩件件,您对奴婢恩重如山……”
她擦了擦眼泪,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刚刚奴婢的确不是在打盹。奴婢今儿拼个粉身碎骨,也要告诉您一件事。奴婢……奴婢是宋才人派到您身边做探子的。奴婢与宋才人,是安喜县同乡。奴婢的祖母,在宋才人娘家府上做了一辈子的洒扫嬷嬷。宋才人的母亲找到奴婢,说奴婢痴肥,看上去朴拙,憨厚,底细又干净,最适合做探子,不会让人起疑。”
原来赵玄郎的猜疑是真的。
可我相信她。
人间这么腌臜,值得相信的人、值得相信的事,太少了。
宋玲珑就像一股清风,刮过我在深宫每一个寡淡的日子。
我愿意相信我喜欢的人。比如青桃,比如她。
“娘娘您生产过后,宋才人给奴婢一包药,让奴婢加在您的饮食之中,如果不做,就杀了奴婢的弟弟。奴婢只好答应了。但奴婢没有做。那天,奴婢拿着那包药,坐在东殿檐下哭了很久,下不去手。奴婢将药埋进了院中的梧桐树下。真的,奴婢向您发誓。您可以回宫,挖开梧桐树看一看,那包药,奴婢压根没打开。
可您产后血崩,宋才人以为奴婢做了,怕露馅了。她叮嘱奴婢,一定要做事小心些。今天,王府热闹混乱,她命人来内室找奴婢,让奴婢晚上回程时,在马车上动手脚。奴婢跟来人说了几句话,回头,小皇子就不见了。”
宋玲珑说着,撞向柱子:“都怪奴婢没看好,才弄丢了小皇子,奴婢死不足惜!”
我一把拉住她。
她摇头:“娘娘,奴婢今日对您说了实话,宋才人不会放过奴婢的。奴婢横竖有一死。得您厚待,奴婢值了。”
顿了顿,她掩面而泣:“只可惜,奴婢没办法再照顾您,照顾郑王,照顾德芳小皇子,照顾百岁了。奴婢好舍不得你们。”
如果宋玲珑不在了,肉团团会多么难过啊。
从失去双腿到现在,只有宋玲珑,能让他欢笑了。
百岁也依赖她。
半日看不见她,就跑到她平日常去的小厨房、御花园四处找。
这么长时间以来,宋玲珑就好像东殿的定心针。
何况,她虽然是宋才人安排的,但她并没有做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