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斜对面,棚屋顶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两根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在周尘的后背上。那目光没有杀意,却带着一种洞悉猎物弱点的审视,比刀疤脸的蛮横更令人心悸。
周尘强压下回头确认的冲动,保持着踉跄的步伐,每一步都牵扯着左肩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混着泥浆从额角滑落。他像一头被秃鹫盯上的重伤野兽,将所有的警惕和力量都内敛起来,只留下虚弱不堪的表象。藏在袖中的水果刀柄被汗水浸得滑腻,冰冷的金属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他挪回那个散发着霉味和血腥的窝棚,反手用一根捡来的锈铁丝,笨拙地将那扇歪斜的破门板从里面别住。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息,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
怀里的药包紧贴着心跳,传递着微弱的温热。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被汗水和泥污浸透的纸包。刺鼻的草药味混合着劣质的土腥气瞬间弥漫开来。纸包里的褐色粉末颗粒粗糙,夹杂着不明的黑色碎屑,散发着浓烈到呛人的气味。这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某种原始的、带着剧毒的安慰剂。
但周尘别无选择。
他撕开左肩破烂的衣物。伤口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红肿发亮的皮肤下,肌肉微微痉挛,伤口中心被剜出的黑洞周围翻卷着暗红的皮肉,渗出粘稠的、带着腥气的脓液。灼烧感和麻痹感沿着手臂蔓延,感染正在侵蚀他的生机。
他咬紧牙关,将纸包里的药粉一股脑倒在手心。没有水调和,他只能用唾沫艰难地润湿一些粉末,然后屏住呼吸,将这把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泥浆”,狠狠按在狰狞的伤口上!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神经上!伤口接触到药粉的瞬间,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灼烧和剧烈刺激的剧痛!比剜出铁片时更甚!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豆大的汗珠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才没有惨叫出声。额头上青筋暴起,眼前阵阵发黑。他能感觉到药粉正在和伤口深处的脓血、坏死组织发生激烈的反应,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净化”感。这药性,太猛了!如同毒药!
但他没有松手。粗粝的粉末如同砂纸,摩擦着伤口,带来持续不断的、钻心剜骨的痛楚。他靠在墙上,身体绷紧如弓弦,牙齿咯咯作响,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药粉的怪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口的剧痛。
时间仿佛凝固。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如同活物啃噬般的灼痛感才稍稍退去,留下一种麻木的钝痛和火辣辣的刺激感。伤口表面的脓液似乎被药粉吸走了一部分,但红肿并未消退,反而因为刺激显得更加鲜亮狰狞。
周尘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瘫软在地,只剩下沉重的喘息。他低头看向伤口,那层褐色的药粉混合着脓血,形成了一层丑陋的硬痂。效果未知,但至少,这粗暴的“消毒”过程完成了。剩下的,只能交给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和那微乎其微的自愈能力。
他闭着眼,忍受着伤口持续的灼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再次尝试引动那最基础的引劫法门。这一次,涌入的驳杂负面气息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棚户区底层弥漫的绝望、痛苦、挣扎、恶念……这些浓烈的情感尘埃,如同浑浊的溪流,透过劫纹的裂口,艰难地渗入。丹田的灰珠依旧沉寂如死,但裂痕深处,仿佛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灰气,极其缓慢地流转了一下。
是错觉?还是这剧烈的痛苦和强烈的求生意志,反而撬动了劫力沉寂的坚冰?
周尘无法确定。他只知道,屋顶上那双眼睛,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被动等待,就是坐以待毙。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的画面飞速闪回:那双在棚屋顶上观察的眼睛……冰冷、专注、带着记录意味……不是刀疤脸那种混混的贪婪,也不是龙组那种官方的审视。更像是一个……专业的观察者。
是谁?
龙组外围的线人?可能性很大。他们在医疗点设卡,在棚户区安插眼线顺理成章。
对青铜古钱感兴趣的“民间高人”?黑水街爆炸,古钱现世的消息可能已经在小范围流传。
阴山派残余的探子?老瘸子死了,祭坛毁了,但那个神秘的“山主”绝不会善罢甘休。
或者其他势力……灵气复苏,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无论对方是谁,目的无非几种:确认他的身份(是否为龙组目标)、抢夺他身上的东西(古钱、药包)、或者……活捉他(研究劫力?)。对方没有立刻动手,说明要么在等待指令,要么在评估风险,要么……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冷电,在周尘疲惫而疼痛的脑海中成形。
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贸然出击(以他现在的状态无异于送死)。那就……引蛇出洞,制造混乱,浑水摸鱼!
他需要一块“石头”,去砸向那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水面。而现成的“石头”,就在不远处——刀疤脸和他的手下。
周尘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他挣扎着坐起身,从怀里摸出那个珍贵的药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隙。里面那枚“安心”制药的白色药片静静躺着,散发着微弱的、属于现代工业的洁净气息。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指甲,极其小心地从药片边缘刮下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粉末。
然后,他将这一点点粉末,混入了怀里油纸包中最后剩下的、一点点咸菜碎屑里。咸菜的咸味可以掩盖药粉的微涩。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将身体隐藏在窝棚最深的阴影里,如同潜伏的猎手,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窝棚外的喧嚣渐渐低沉,棚户区进入了它特有的、疲惫而压抑的“午休”时间。伤口在药粉的刺激下依旧火辣辣地疼,但周尘的精神却高度集中,如同绷紧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