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郁色躺在被称为“居所”的简陋草棚里,望着漆黑的屋顶,想事情想得出神。
到了夤夜时分,郁色已经睡熟。
而在她所在的御兽峰对面灯火辉煌的执事峰上,忽然御剑而下十几个匆匆的身影。
为首一人正是执事堂主。
几人高谈阔论着白日里让他们印象深刻的试炼弟子,有几个长老已经开始钦选心仪弟子了。
话题里,竟然有人提到了郁色那支不靠谱的队伍,观大家的态度,宗主亲自动手拦截了那支队伍,让他们内心无比爽快。
这些正道剑修的长老们,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
长老们散去后,立在执事殿前的挂牌弟子终于有机会去迎接自家堂主了。
这位挂牌弟子,赫然便是接引郁色加入他们执事堂的执事大弟子,胜蓝。
这一天恰逢月末,是胜蓝给执事堂主上交每月宗门人事变动卷宗的日子。
胜蓝跟随执事堂主往执事大殿里进,边进边道:“卷宗没有太大变化,不过今日咱们执事堂管辖的兽棚区域,换了一名新的看护弟子。也记录在卷宗上。”
执事堂主在往日的清闲时候,的确会耐心地翻阅。
但这一届的试炼大典有宗主亲临掠阵,执事堂主忙里忙外不可开交,哪有功夫理会手下所辖区域换了哪些杂役。
执事堂主刚刚才跟着一众长老,把宗主簇拥到天麓山的主峰太虚峰,这才告退了回来,身心俱疲。
执事堂主挥退胜蓝,兀自进了执事殿休息。
转眼间明月高悬,到了午夜寅时后半时辰。
郁色裹紧身上穿着的那身藏蓝色袄裙,推门而出的时候冻得打了个哆嗦。
天麓山的白天本来就不暖和,到了夜里温度更凉了几分,即便这夜没下雪,熹微的月色也照不穿天麓山夜间的薄雾。
郁色的视线可见范围也就十几尺远。
胜蓝带她进入内门的时候,有粗略介绍过她的活动范围,和每个宗内人必须知道的地域信息。以免她们不开眼,不小心冒犯了谁。
那时郁色就注意过关于宗主的信息,她还观察了哪些是她可以触及的高地。
她顶着苍茫的月色和寒雾,就这样独自一人爬上了御兽峰的峰顶。这片峰顶上,有野生的皇竹草,皇竹草是饲养长老坐骑的主要食物之一。因此这坐峰是允许她攀爬的。
她站在峰顶,朝着跟她隔了一道云海的太虚峰遥遥望去。
太虚峰是宗主的洞府所在地。她只能隐约看见太虚峰崖边的茂林修竹,影影绰绰。其他的就看不清了。因为云海翻涌遮挡视线,夜色也太暗,最重要的是,太虚峰比御兽峰还高。
郁色就这样隔空仰望着那座据说在尘世里,最难攀登的山头,一双眸子在寒夜下清亮灼烁。
翌日,郁色早早就起来了。
她的责任心很强,虽然是来寻仇,肩负着接近宗主的大任。但郁色知道,这些事情越难越是急不来,需要徐徐图之。
当务之急是做好手上的活计。
不过她发现,她所负责的这些长老坐骑,一个比一个难搞。
她大清早就打了一大桶水,挂了抹布,上工时间不到她就来给坐骑们做清洗。
可是,当她接近了那些坐骑——
第一头用猪头没有防备的她撞翻在地,第二头挑起锋利的剑齿差点把她穿进利齿里,第三头直接抬起蹄子来了个螺旋飞踢,差点没给郁色踢飞。
郁色开始怀疑人生:“那个挂牌弟子介绍的时候,说它们喜欢乖乖的养护者,只要态度好一点把它们哄开心,伺候好,它们就很给脸,很好搞?”
郁色思忖片刻,做出自己的判断:“他在骗我。”
郁色闭了闭眼睛,揩去脸上的尘土,看着那些正在用兽语互相嘲笑,并发出挑衅的坐骑们,陷入沉思。
如果她大清早这么积极地给它们服务,都不叫乖乖的,那么郁色想不出她还能怎么乖乖了的。
郁色看着它们挑眉。
算了,既然她这么虚心自审都找不到问题了,那她一定没有问题,一定就是对方的问题。
既然她无法更乖了,那不如,换换思路,把这些坐骑,变得乖乖的吧!
郁色并不知道,这些坐骑们之所以傲慢无礼,并非出自它们本身有多强,而是它们背后的主人,有多难惹。
郁色的视线在兽棚逡巡了片刻,选定一头最漂亮的,毛色纯白如雪的剑齿白狼。
郁色眯了眯眼睛,心道:“就你了!先拿你杀鸡儆猴吧!”
剑齿白狼被郁色淬着毒的眼神激得一个寒颤,它对自己一瞬莫名发怂的反映很不满,随后龇牙咧嘴朝着郁色吐了口冰寒的烟雾。
下一秒,脊背上一痛,郁色竟然身手极快地窜上了它的后背!抓住了它最赖以为傲的后颈毛,使劲一拽。
郁色的力气非同一般,如果单凭外力,不借助内力来扳手腕,郁色恐怕连长老们都掰得过。
剑齿白狼没有防备,被打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猪叫。
远在太虚峰的宗主天恒君,于打坐里忽然睁开了眼。
他向来心静如水不起波澜,很少在打坐修行的时候,脑内想起什么东西。但刚才,莫名其妙地,他想起了被他丢在兽棚大半年没有问津的坐骑,白狼王“银霜”。
但这个念头只是在瞬息之间。
瞬息之后,这位高高在上的宗主天恒君,重新合上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