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洪泛平原之上没有月色。
三趾的足踩过雨水留在兽道上的坑洼,水花飞溅的声音令木贼丛之下的蛙鸣沉默下去,阿托卡·阿克罗肯抹去凝结在帽檐上的水珠,将目光指向前方厚重的昏沉暮色,稍稍勒紧缰绳,骑乘自己的本体继续前进。
他追寻着那股愈发浓烈的血腥味靠近目的地,高棘龙的脚迈入盛满清水的池塘中,温柔的水声随着高棘龙的匀速前进有律作响。
阿托卡的眼睛留意到池塘中若有若无的黑色血线,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进,在茂盛的溪木贼脚下,黑色的血迹愈发明显,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本体完全站在了血泊之中。
他要寻找的对象近在眼前。
她站在水塘边,仿佛带着些许陶醉,审视倒在地上,无一例外身首异处的尸体,从被斩断的颈项之中漫出的血液注入池塘中,将它染成墨缸。
她的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起伏,帽檐的阴影微微遮掩住她幽绿色眼瞳之中散发的光芒,黑色的血滴有序地从刀剑的锋刃之上滴下,拥抱潮湿的土地。洁白的王朝指挥官制服染上大片的血渍,那些血液并不来源于她自己,她似乎有意使死者喷溅的血液沾染到自己,就如同抽象表现主义画家在画布上泼洒颜料。
维奥兰特·陶洛的目光转向来者,仍然带着那股充满血腥的兴奋,“啊,我可敬的亲族。什么风把您吹到乌因库尔来了?来吧,告诉这里的主人,应当怎样让客人满意?”
“该走了。”阿托卡简短地回答,没有表现任何情绪。
“哦,果真不出我所料。”维奥兰特略拉低帽檐,跨上本体,勒住缰绳,“也就只有阿托卡·阿克罗肯才会如此体贴,亲自来找我。”
“下一次让你的手下来处决。”阿托卡冷着脸注视维奥兰特骑行上前,待到她与自己齐头才开始前进。
“当然,”维奥兰特轻声一笑,“假如我还记得你说过什么。你知道,我不能不动手,就像有了灵感的诗人不能不创作一样。那可会叫我闷死的。”
阿托卡没有再回应这个问题。
刚刚进行的处决令维奥兰特心情愉快,阿托卡不必担心她做出什么威胁性举动。这一点从她口中轻轻哼唱的歌谣也能听出来。
寂静的乌因库尔平原远处偶然响起一阵短促的枪声,如今这只能解释为处决战俘。既有从前线战场上俘获的联盟军,也有今日刚刚抓获的归乡间谍,这片枪声偶尔弱化维奥兰特那首歌谣的存在感。
“阿托卡呀,”维奥兰特忽然中止了自己的歌谣,轻佻地问,“来满足一下你姐妹的好奇心,你上这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罗斯应该告诉了你。”
“可爱的小罗斯告诉我的事情很多,我想不出,究竟是哪一件才与你有联系。”
“根据侦察结果来看,他们近日可能在巴塔哥尼亚会有一场大规模行动。”虽然知道维奥兰特是在有意挑逗自己,阿托卡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原因呢,就是因为有些信息揭示,在巴塔哥尼亚大地母亲宽敞的怀抱里,有那么一个叫‘灭绝’的睡美人,正翘首盼望王子的亲吻好醒来改变世界。”得到了配合的维奥兰特愉快地自己说了下去。
“既然你知道,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真可惜,”维奥兰特呵呵大笑起来,“你竟然没能发现,自己在逗人开心的领域是多么有天赋。”
阿托卡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嫌恶,但他及时地将脸略朝向另一边,以免给维奥兰特什么新的机会嘲笑。
“这么看来,还得委屈你和我多共处一段时间,”维奥兰特笑呵呵地说了下去,“当然,这会叫你不舒服,毕竟毁坏他人的心情是我的乐趣所在。”
阿托卡没有回答。
维奥兰特的笑声结束以后出现的是一段沉默,阿托卡知道她正在逐渐从杀戮的欢乐中冷却下来,他略回头看了她一眼,如今她又变回平日的阴沉。
看到他回头的那一刻,维奥兰特毫无征兆地开了口,这一次没有笑。
“让我们为宾客准备好一场盛宴吧。他们会知道谁才是冈瓦纳的主人。”
堪萨斯海战役结束之后,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这在血腥之中度过的又一个月,与上一个月一样冷漠地拉长死者名单。
巴塔哥尼亚争夺战愈演愈烈,冈瓦纳联盟军在非洲的土地大片丢失,特提斯洋正在炮火之中变为炼狱,归乡成功挺进过去的法国境内,占领了几个北部岛屿,北美联盟军在挤压王朝领地,从中亚蒙古的万里黄沙到东南亚的潮湿丛莽,亚洲的大地正在两支庞大军队的靴底下战栗。
就与过去一个月大多数时候一样,我在冥河殿享受着我的和平。
失去了惯用手对我来说当然是巨大的不方便,我不得不开始习惯使用左手工作生活,不过好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我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