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尚书呼吸骤然凝滞,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后颈,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令他喉头发紧,再不敢有半分添枝加叶的心思,只得垂首敛目,将侯府之事原原本本道来。
成老太爷眸色陡然一沉,森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剜在成尚书脸上。
枯瘦的手指缓缓松开,那方素绢帕子便似秋叶般飘落在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好大的胆子。”老太爷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裹着刺骨的寒意,“谁许你擅作主张?”
“当年两家定下婚约之时,我便已立下规矩:大婚之前,不得蓄养妾室、通房之流;大婚之后,须得年过四十仍无子嗣,方可纳妾!”
“怎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成尚书如坐针毡,额头上冷汗涔涔:“父亲容禀,那裴桑枝牙尖嘴利,性情乖戾,又野性难驯,绝非宗妇之选。”
“若聘其为景翊妇,他日成家怕是会树敌良多,寸步难行。”
“儿子斗胆请父亲三思。”
成老太爷目光如炬,一针见血的厉声斥道:“倘若当真沦落至此,皆是尔等无能,未能在庙堂之上挣得立足之地,岂能将这没落之祸归咎于女子!”
“牙尖嘴利换个说法便是口齿伶俐。”
“性情乖戾换个说法便是特立独行。”
“野性难驯换个说法便是坚韧锐气。”
“休要用你心中的成见来定义鄙夷旁人!”
成尚书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父亲,如今已是元和二十七年,早非荣后临朝摄政之时了。”
“女子整日里抛头露脸,咄咄逼人,像什么话。”
老太爷的眼神愈发森冷,恰似屋檐下悬着的冰棱子,寒芒刺骨,直教人脊背发凉。
“然后呢?”
“陛下尚且未推翻元初帝新政,你又有什么资格大放厥词。”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你这般作派,倒把成景翊的为人、性情暴露无遗。”
“你和成景翊瞧不上裴桑枝,我现在反倒要怀疑,他能不能配的上裴桑枝。”
成尚书心下不服气。
他的儿子风姿俊逸,翩翩君子,年纪轻轻已有举人功名,假以三年砥砺之功必能蟾宫折桂,步入仕途。
有他铺路,何愁不能青云直上。
成尚书的不服气,清清楚楚映在成老太爷眼中。
“罢了,你既如此嫌恶,唤景淮前来。”
“下去吧。”
成老太爷不欲再多言,挥了挥袖子,漠然道。
成尚书悚然:“父亲,您……”
“您这是要弃景翊吗?”
不,何止是舍弃了景翊一人,分明是将他这一脉彻底摒弃,甚至连景翊的胞弟都未再纳入考量。
景淮,是他庶弟的独子。
他的庶弟被外放留县做了知县,与他是云泥之别。
知县的独子,哪里配得上永宁侯府的千金。
父亲定会多方周旋,在吏部铨选之际为庶弟谋得留京之职,使其仕途平步青云。
这块饼,不过掌心大小。
分与庶弟之后,又能剩下几何!
成尚书心底的恨意如野草般疯长,难以遏制!
为何,他的父亲如此地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