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孙叔怀疑,大姑娘的猜测是不是有误时,昌顺侯天黑后出了衙门。他在背着人的僻静处乘坐上一台两人小轿,小轿绕城一圈,走到一处阴暗偏僻的胡同,七拐八拐,不知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孙叔怕打草惊蛇,不敢一直尾随。且那些人也颇为警惕,竟还留出专门的人扫尾,导致他愈发不敢靠近。
孙叔想了个笨办法,就是在各个胡同口堵人。但不知道昌顺侯要去的地方,就在那九曲回肠的胡同中,亦或是出口太多,他每次都没堵对,导致他一次也没将人抓现行。
孙叔说了他的懊恼,还说因怕此事泄露出去,他也不敢雇佣人帮着查,只能自己一点点往前摸,结果就是到如今也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赵灵姝并不意外进度缓慢这件事,赵伯耕若一点都不谨慎,她娘就不会直到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还把他当做良人。
但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只看后来人眼睛是不是足够尖利,能不能够拨云见日。
赵灵姝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做了个决定。“孙叔你乔装做货郎,这几天就在那条胡同里转悠,争取把每家的情况都打听清楚。另外,你多和胡同中的老人家打交道,真若有什么事情,他们会露出口风。”
“姑娘是觉得,人就藏在那胡同中?”
“这我也说不准。不过,不是这里,就是哪里,赵伯耕要养小的,总不能养到地府去。你慢慢查,我不着急。”
这件事,急也急不来。
况且,再过几天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总得过了节,再大动干戈。
所以,真不必急于这几天。
孙叔又交代了赵伯耕更仔细的一些行程,赶在常慧心回来之前,又回了前院。
常慧心忙完午膳回来,进屋就问赵灵姝,“听说你把大柱叫过来问话了?”
“我担心娘么,大晚上的,您就带着几个下人出京,我知道后险些没被吓出个好歹来。娘啊,下次您可不能这么莽撞了。京城虽然是天子脚下,但恶人也不少。您这是安然无忧到了别院,您说您要是中间出点差池,我不得哭死啊。”
“那就那么倒霉……”
“那老天爷又没一直睁眼,谁知道什么时候倒霉事儿就落在咱们身上了。娘,您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您首先想的都是保全您自己。您不用过度担忧我,我就是个祸害,且要活上百八十年呢。”
常慧心哭笑不得,“哪有人说自己是祸害的?我的姝姝最是体贴乖巧,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儿。”
赵灵姝被母爱轰炸,整个人头晕目眩,一边傻笑一边就要往常慧心怀里扑。
常慧心忙忙后退两步,“娘刚从灶房出来,满身都是油烟汗渍。娘先去梳洗,你在屋里等我。”
“好,那娘快一些。”
常慧心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转身往外走,可还没走到隔壁厢房,就见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夫人,夫人,侯爷过来了。”
今天是个大热天,树上的树叶了无生气的耷拉着,知了的叫声也是没精打采。
昌顺侯一路从别院门口,走到这处院子,他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终于坐在花厅中,赵伯耕往日的英伟全都不见。此时的他手脚发软、浑身颤抖,呼吸粗重的犹如耕地过度,将要累死的老牛。
这模样,那还有平日里的半分俊雅?
若是他那些红颜知己,看到他如此油腻失态,怕是再演不出所谓的恩爱情深、矢志不渝了。
狂灌了三杯凉茶,又用湿帕子将脖颈和脸面上的汗珠都擦掉,感受着冰盆中的冰山缓缓吐出的凉气,昌顺侯终于缓过了气。
缓过气的赵伯耕也有心情四处看看了,这一看之下,气的直接发作。
他这一路热极了,也累极了,若不是还有一口气撑着,他差点眼一闭晕倒在路上。
这不孝女看他如此凄惨,不仅没有露出丝毫心疼的表情,看他却像是在看耍猴,眼神中满是戏谑。
赵伯耕气怒,张口就要朝赵灵姝发火。
赵灵姝却先他一步开口,“爹,您昨晚没休息好么?看您这眼圈黑的,知情的知道你是我爹,那不知情的,还以为我眼前坐的是食铁兽呢。”
食铁兽是番邦进宫来的瑞兽,食铁如泥,牙口可穿石,就是现代的国宝,不过可比现代的熊猫野性多了。那凶性上来,牙一龇,眼一瞪,衬得那黑眼圈都凶神恶煞的。
陛下却觉得食铁兽模样憨厚,肥墩墩的身躯也颇有几分憨态可掬,见之非常欢喜,便让人将之养在御兽院中。
不孝女暗讽他是个畜生,昌顺侯气的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来。
但是,一想到他眼下为何会有如此浓厚的黑青,再想为何他手脚至今都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昌顺侯憋在胸口那口气突然发不出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做出无事状,“昨日同僚寿辰,我前去赴宴,期间多喝了几杯,干脆宿在他家府上……”
昌顺侯名义上是在解释为何眼下青黑,其实是在给昨日的自己找补。
他的小厮砚明,已经从工部衙门的差吏口中,得知府里下人昨日来寻的事情。他也怕昨日没回府夫人会有怀疑,便拿出现成的借口来糊弄。
昌顺侯看向给他打扇的常慧心,“我昨日忙着给同僚准备寿礼,以至于忘记提前让人与夫人说一声。累夫人忧心,是我的不是。”
赵灵姝呵呵笑,贺寿贺到纵欲过度,这不知情的,还以为渣爹和他那同僚有点什么呢。可惜这话不好说出来,若不然不止她爹会暴走,她娘看她小小年纪就什么都知道,事后肯定少不得追究她。
“我娘担心我都担心不过来,还担心你?爹你一个大男人,衣食吃用都有人操持,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赵灵姝言语锋利,让赵伯耕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尤其“操持”两字似别有所指,更让赵伯耕心虚。
为防她再说出不中听的,赵伯耕这次抢在赵灵姝开口前发难。
“我是你爹,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我。倒是你,让你在家里呆着,好好学学女红针黹,你倒好,一个看不住就往外跑。看看,报应来了吧。”
赵灵姝绷住脸,不笑了。但看他爹这被戳了痛处,想跳脚偏又不敢的模样,她也觉得挺逗的,忍不住就微微勾起唇角。
“你还敢笑,你,你个孽障!这次要不是秦王,你身体怕是都凉了。你是未嫁女,死了都不能入祖坟,到时草席一卷,直接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