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肆沉默地盯着她，神色淡淡，让人捉摸不透任何情绪。
阮清音以为是他看不懂手语，便无所顾忌的将心中的郁闷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我的养母是一个很好的人，她是最好的妈妈，十七岁那年，我失去了她，也因此没办法再开口说话。】
【为了养父的病，我不得不回到阮家，他们厌弃我是一个哑巴，宠溺养女。】
【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有去她的墓地，阮家的父母不爱我，但他们更不允许我不爱他们。】
阮清音情绪有些失控，发泄一般的将手语做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力气一样，双目失神地盯着窗外，似乎根本不在意贺肆的反应。
她不抱有期待，因为他们都不懂手语，没办法通过这样机械而又重复的手部动作走进她的内心。
贺家是金字塔顶端的人家，承包下环境优美的山作为家族墓地是易如反掌的平常小事。
养母那块葬身之处，是她跪了一天一夜从阮正翔那里求来的。
她刻意背过身，转脸看向窗外，偷偷用手背擦去脸颊的眼泪，不敢让他看见。
贺肆细长的指节捏紧了方向盘，关节处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可惜，阮清音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两人一路沉默无言，还没下车，索菲亚就钻上了后车座，叽叽喳喳的吵着，“我们去吃烤鸭吧？我还想再尝尝豆汁儿，不介意的话我还想吃糖葫芦，驴打滚。”
小姑娘根本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吵着闹着要去外面吃，贺肆双手一摊，“我没意见，问问你表嫂。”
阮清音不忍心拒绝，吸了吸鼻子，比了个ok的手势。
贺肆将人带到了常去的老字号全聚德，典型的老京北装修，门口四根显眼醒目的红色柱子，古典风格意味颇浓重的牌匾，诗情画意的中式屏风，青花瓷的瓷器餐具，一楼还有 京剧评戏小舞台。
索菲亚这个小外国佬哪里见过这种世面，整个人激动的满场乱窜，盯着人家的炸酱面流口水，转过头撒娇问，“表哥表嫂，我配拥有一碗面条吗？”
这句话整的阮清音哭笑不得，人小鬼大的家伙，从哪学的话。
她哭丧的脸，总算是有了点缓和的表情，贺肆松了口气，故意逗索菲亚，“点了烤鸭，你还能吃进去炸酱面吗？二选一，你自己选。”
“我都要。”索菲亚看着隔壁桌的面条又咽了口水，转头去问脾气好的表嫂，“可以吗？”
阮清音笑着点点头，拿出手机在打字——吃得完吗？不能浪费粮食哦。
小姑娘豪情壮志的拍了拍胸脯，“当然可以，咱们三个人呢，绝对可以吃得完。”
服务员上菜，半份烤鸭，三份炸酱面和各种小菜碟，贺肆将菜碟里的配菜倒到面碗里，小表妹有样学样。
“阿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传入，女人微微有些震惊，“真的是你？前天我们见面后，我一直在等你联系我，我以为你还在忙呢。”
乔茜穿着长款的白色风衣，里面是一件纯白抹胸鱼尾裙礼服，长长的大波浪卷发，精致的妆容搭配着楚楚动人的表情。
阮清音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是自己丈夫长达七年的恋人。
七年，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个七年？
他们占据了彼此最青春，最懵懂的七年。
阮清音心中有一股很奇怪的情绪在作祟，尤其是在听到她说前天他们见面…那股酸涩而又失落的情绪更甚了。
原来那晚电话里的女人真的是乔茜，所以他才会那么干脆地从她身上离开，原来是去见前女友了。
还陪了她一整夜。
阮清音苦笑，面无表情的剥着自己面前的开心果，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听他们的交谈。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这家店了，我记得之前我们约会，几乎每一周都会来一次。”
乔茜有意无意地瞥向一旁的阮清音，像是故意说给她听，“我每次上完钢琴课，你都会来陪我吃一碗炸酱面，我不爱吃胡萝卜丝，你就不放，只放黄瓜丝，没想到这个习惯你竟然保持到现在。”
她话音刚落，人小鬼大的索菲亚就一股脑的将胡萝卜丝全倒在了贺肆的面碗里，动作干脆利落，“妈咪说了，挑食的宝宝不是好宝宝，表哥，你这么大人了，吃点胡萝卜丝难道会被毒死吗？”
乔茜一哽，矫情的回忆瞬间被面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给无情打断。
乔茜漂亮的脸蛋有些难看，神情微微不悦，但人精的她当然听见了刚才小姑娘管贺肆叫表哥。
“你是阿肆的妹妹吗？好可爱呀，是混血宝宝吗？”乔茜拉开一旁的空椅子，顺势坐下，拉着小姑娘的时候一顿猛夸，热情的寒暄着。
索菲亚不太擅长使筷子，拿着叉子的左手被人没眼色的扯住，气不打一处来，再看看沉默的表嫂，瞬间明白这个女人和表哥应该是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渣男！索菲亚极其有正义感的在心里批判着自己的亲表哥，萌萌的小脸一垮，对着乔茜就是一顿输出，“姐姐你饿了吗？自己不会点餐吗？为什么要抢我的叉子？”
“那边那么多空位，为什么偏要和我们挤在一起？请你坐下了吗？你难道是想要蹭饭吗？”
“我…不是啊，姐姐只是看你可爱。”乔茜有些尴尬，求助的眼神看向贺肆，心里开始懊恼自己不应该把这个小女孩当做普通小孩一样对待。
索菲亚毒舌地反问道，“我们很熟吗？可爱能当饭吃吗？ i"m hungry， please let me eat”
乔茜尴尬的松开手，试图找话题缓解气氛，“我和你哥哥的关系，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一点，你是第一次来京北吗？姐姐和你哥哥一起陪你逛一逛好不好？”
“ no”索菲亚翻了个大白眼，“你是想说你和我表哥是恋人关系？可我表哥表嫂已经结婚了，谈过恋爱有什么稀奇的，我在澳洲都甩了四个小男生了，如果他们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缠人，那我头都得炸。”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如此迅速的反应能力和毒舌的嘴，她怼人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个小孩。
攻击力太强了。
阮清音忍不住在心里给小表妹鼓掌。
乔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眼睛红红地看向贺肆，委屈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