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靠生产,企业靠人,人靠地扎根。咱们干的是生意,但要留下的,是人心。”
夜已深,厂区楼道空荡荡,偶有几声铁盆撞响,是饭堂工人在刷桶。
李向东没回宿舍,而是拎着一个信封,直接走进财务室。
罗燕正收拾账本,一本一本码得整整齐齐。她看他进来,只问了一句:“谈下来了?”
“嗯,”他把信封放到桌上,“地拿下了,三年先签,村里愿意给出土地使用权证明,年租三千六。”
“你不是说买?”
“还不能立刻买。”李向东坐下,语气平静,“手续不好走。但我跟他们讲明了,这笔是定地的第一笔钱,后面改建、报批,全按我们来。只要前期改造能落下基础,地是跑不了的。”
罗燕看了看那只厚实的信封,像是掂了一下:“里头多少钱?”
“十万。”李向东答得干脆,“我这次不走厂账,也不写工程款,个人先掏。”
罗燕抬眼,盯着他几秒:“你疯了吧?”
“这厂账不能动。”他淡淡一笑,“扩产线的钱不能断,工人工资一个月都不能压,账面越稳,人才敢信你。”
“那你就敢拿自己来压?”
“这是个口子,”李向东说,“他们没抢,我抢了;我不出钱,那这块地——就是别人的。”
他停了一秒,又笑了:“以后值不值,再说。但现在不落子,就什么都别谈。”
罗燕沉默了几秒,没再劝。
她拉开抽屉,从里头翻出一份空白记录单和印章盒,把那十万列作“个人垫资投入”,用途写成“后勤设施筹建准备金”,未挂账,只签收。
“你要真干,我可以做表、留底、配材料。账你不动,我替你补得住。”
她低头写字,语气却很清楚:“但你得保证你不会乱来。”
“不会。”李向东眼神平静,“我不会为了梦,把厂带偏。但我得带它走得远。”
她没说话,只是把印章轻轻一盖,落下红色方印。
第二天下午,李向东带着合同样本和现金信封,再次踏入那片砖瓦裸露、铁皮咯响的旧厂地。
临时办公棚里,管事覃书记早已泡好茶,见他进门笑着起身:“李老板果然痛快,这年头想租整块地的,您是头一个。”
李向东也不客套,递过合同稿:“按我说的来,先签三年租约,租金我们不讲价。但要加一条:合同期内若地块转售,我们有优先购买权,且沿用现有用途审批资料。”
覃书记眯着眼看完,没急着答,只抿了口茶:“这条你是打算真干啊,不光宿舍?”
“我是打算真扎根。”李向东语气平静,“厂区是树冠,这里是根。我要是能把人留住,后面咱们可以谈得更远。”
对方沉默了一会,摸着桌边烟灰缸,慢慢开口:“行,这个加上去,合同先签,后面有事你我再谈。”
不拖泥带水。李向东当场把一叠合同翻到尾页,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又从公文袋里抽出厚厚一叠旧版十元大钞,当场交了三个月定金。
“收据两份,一份你们盖章,我回去给财务入底。”他起身,话不多,只一句:“我这人动手不爱迟。”
覃书记也站起身,笑着拍他肩:“年轻人干事有冲劲,怪不得你厂做得起。”
走出砖厂小门的时候,天已擦黑。那一排老楼在暗夜中像沉睡的巨物,屋顶的铁锈在余光里泛着红色,风吹起地上浮土。
李向东站在空场边,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看着围墙外的城市灯火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