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张氏浑身是雪地冲回来:“徐阁老怕您父亲揭露他篡改族谱,竟指使人打断他的手筋!”她掏出半片血书,“这是从徐府旧仆那里得来的……”
林墨展开血书,父亲的字迹刺得他眼眶生疼:“阁老与柳氏合谋,将郑氏发卖……”他忽然想起郑氏的银簪为何会在徐昭手中,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巳时三刻,金榜张贴。
张氏踮脚在榜单上搜寻,忽然捂住嘴——林墨的名字竟在二甲第三名!
“怎么可能?”钱明盯着榜单,“他的卷子明明……”
周大人拂袖而来:“皇上亲自看了破水书卷子,赞其‘墨骨铮铮,可愧权贵’。”他转向林墨,“恭喜林大人,皇上赐你‘墨骨’二字为字,明日金銮殿面圣!”
人群哗然。林墨望着“林墨骨”三个字,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刻在竹简上的话:“墨骨非墨,是寒门士子以血为墨的勇毅。”
徐阁老府邸,柳氏隔着铁窗冷笑:“就算你中了进士又如何?金殿对策时,皇上若问起你的庶子身份……”
“我早已不是庶子。”林墨晃了晃手中的族谱原件,“周大人派人去北地接回了我娘,她手里有父亲当年的三媒六聘。”
柳氏瞳孔骤缩:“郑氏……她还活着?”
“托您的福,在牙行的苦役房里活到了现在。”林墨掏出银簪,“这簪子内侧刻着‘郑’字,是父亲娶她时所赠——您当年发卖她时,竟没发现?”
申时,金銮殿。
林墨跪在丹墀下,望见御座旁的徐阁老正捏着佛珠。皇上翻开他的卷子:“你在策论里说‘庶子之困,困在宗法;科举之弊,弊在结党’,可有实证?”
“有。”林墨呈上墨骨竹简,“这是我受的三十七道鞭刑,每一道对应徐阁老门生的一桩贪墨案。”
徐阁老佛珠落地:“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喷人,查查便知。”林墨转向皇上,“臣还发现,会试所用徽墨里掺了猪油,导致多名考生中毒——而制墨的作坊,正是徐阁老亲家的产业。”
殿上群臣哗然。皇上拍案:“即刻彻查!”
徐阁老踉跄后退,撞翻了香炉。林墨望着他惊恐的眼神,忽然想起在山阴祠堂第一次被鞭打的夜晚。那时他以为疼痛是最可怕的事,如今才明白,比疼痛更锋利的,是用真相作刃,剖开世道的虚伪。
酉时,宫门外。
张氏扶着郑氏走来,鬓间银簪与林墨腰间的那支遥相呼应。“墨儿……”郑氏伸手想摸他的脸,却在看见他掌心的伤时落下泪来。
“娘,以后不用怕了。”林墨握住她的手,触到掌心的老茧——那是在北地做苦役时磨出的。他望向夕阳下的紫禁城,忽然明白,所谓墨骨,从来不是一人之勇,而是千万个像母亲这样的寒门,用血肉之躯堆出的生路。
是夜,林墨在新赐的府邸刻竹简。“金殿”二字刻到第三笔时,张氏捧着热茶进来:“徐阁老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他不是畏罪,是怕我把徐家祠堂的秘密抖出来。”林墨晃了晃新得的御赐墨锭,“皇上让我参与修订《宗藩条例》,你说,第一笔该写什么?”
张氏笑着指向窗外:“写‘庶子亦子民’如何?”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竹简上。林墨落下刻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更声。这京城的夜比山阴冷得多,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就像被烧毁的书卷会重生,被践踏的墨骨会在岁月里,长成支撑天地的栋梁。
而在徐府祠堂,柳氏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忽然发现供桌上多了卷新谱。翻开第一页,“林墨骨”三个字用朱砂写得刺目,旁边批注着:“大明弘治十七年进士,奉旨在徐府祠堂立碑,记庶子科举事。”
她颤抖着合上族谱,听见墙外传来孩童的读书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声音清亮,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在祠堂里扑火的少年。柳氏忽然想起,自己也曾是个捧着《女戒》苦读的少女,只是在成为“嫡母”的路上,弄丢了比族谱更重要的东西。
晨钟响起时,林墨带着郑氏和张氏登上马车。车帘掀开的瞬间,阳光落在他新刻的竹简上,“墨骨”二字闪着光。前方是金銮殿的飞檐,是更辽阔的天地,而他知道,这场与命运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毕竟,在这用宗法与科举织就的大网里,还有无数个“林墨”在等待破土而出的时刻——而他,要做第一个撞破罗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