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周公公抬头看了一眼天,狠狠的叹了口气。
也就只有咱家是旁观者清呢。
乔瑾咬住下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了眼林沐风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望了望殿内隐约可见的明黄帷幔,终究福了福身,转身时帕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脖间浅红的痕迹。
木屐踏在青砖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她没看见身后林沐风攥紧又松开的拳头,也没看见周公公望着她背影时微微摇头的叹息。
乾元殿内,君景珩手中的狼毫在宣纸上洇开墨渍,目光透过雕花窗棂,恰好看见乔瑾转身时晃动的银簪。
笔尖陡然加重,纸上“国泰民安”的“安”字多了道歪斜的笔画。
周公公叹了口气,回到了殿内。
“皇上,乔瑾姑娘回房间休息了。”
君景珩盯着墨迹渐渐干涸,忽然将笔一掷:“周盛海,去给她五十两,算她……前日整理典籍的赏赐。”
区区一点点碎银就让你感动的不行,朕就是要这样告诉你,与其在这里同别人讨好,不如赶紧过来讨好自己。
周公公听着君景珩的话,看见御案上未干的墨迹里,“安”字的最后一捺格外锋利,像极了皇上刚才看那侍卫时的眼神。
他低眉顺目地退下,袖中拂尘却掩不住唇角的笑意——这五十两银子,怕不是要让乔姑娘夜半难眠了。
周公公拿着五十两的银子到乔瑾的面前,将皇上给她这五十两的用意说了出来。
乔瑾眨了眨眼,看着面前这白花花的银子,脸上一扫刚刚失落的神情,眼里满是高兴。
“真是麻烦周公公过来跑一趟了,奴婢身子不适,在这里先谢过皇上了,劳烦周公公替奴婢转达。”乔瑾喜笑颜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在面前的银子上面。
这银子可比其他来的都要实际,等她以后要是出宫了,这五十两银子在外面就相当于一笔巨款了,完全够她在外面安置一个房子了。
周公公很是满意乔瑾的样子,不过还是委婉的道:“乔瑾姑娘要是真想道谢的话,还是亲自去皇上面前道谢。”
乔瑾根本就没在意周公公说了些什么,一颗心思都在面前的银子上面。
“那咱家这就回去了。”
“嗯。”乔瑾头也没抬。
回去过后,周公公去殿内禀报,君景珩过了半晌才询问,“她是什么表现?”
周公公想了想乔瑾看到银子时的样子,“回皇上,乔姑娘非常的高兴,说先让老奴跟皇上道谢,等回头亲自跟皇上道谢。”
君景珩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区区五十两银子就让她这么高兴,真是没出息。”
周公公嘴角一抽,乔瑾她现在再怎么着,还只是一名宫女,对于这五十两的银子,自然是高兴不已。
“去准备一下,朕晚间的时候出宫。”君景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此时才抬头看向周公公,“记得,不需要大张旗鼓。”
周公公点了点头,他明白皇上这意思不就是不准让其他人知道,低调的出宫。
“将她也带上,再带几个侍卫就够了,你留在宫中。”
周公公眼睛瞪大,他合理的怀疑皇上今日本来是不打算出宫的。
实在没忍住又抽抽了两下,“是。”
暮色漫过宫墙时,乾元殿的小厨房飘来新焙的桂花酥香气。
乔瑾正蹲在炭炉前翻动烤着的栗子,忽听得窗外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抬眼便见内务府的嬷嬷捧着朱漆木匣站在檐下,月白裙角还沾着未及拂去的宫墙红漆。
“皇上赐乔姑娘常服一套,戌初时分在侧门候着。”嬷嬷掀开匣盖,湖蓝缠枝莲纹的裙裾间,一枚羊脂玉扣在暮色里泛着温润光泽。
乔瑾指尖的栗子壳“啪嗒”掉进炭灰里,烫得她猛地缩回手——原以为那五十两银子已是意外之喜,怎的又要赐衣服?
后面的周公公上前两步,笑着对乔瑾道:“皇上今夜出宫,让你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着,这衣服就是让你晚间出宫的时候穿的,记得别让其他人瞧见了。”
显然这意思就是悄悄的。
乔瑾眼里闪过惊喜,已经开始期待着晚间什么到,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出宫了。
戌时三刻,宫灯初上。
乔瑾攥着袖口新绣的玉兰花,躲在侧门后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身影。
月白色交领襦裙裹得她浑身不自在,腰间的丝绦比宫里的素布腰带轻了不知多少倍,倒是鬓边那支新得的银簪,在夜风中晃出细碎银光,与白日里嬷嬷说“皇上特意挑了江南进贡的软缎”时的语气一样轻柔。
“磨蹭什么?”君景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惊得乔瑾慌忙福身,却见他身着藏青缎面常服,腰间未佩玉佩,只别着枚半旧的青玉连环,倒像是寻常世家公子的打扮。
他扫过她攥得发皱的裙角,耳尖微热,转身时袍袖带起的风里,隐约有龙涎香混着夜色的味道。
宫外的夜市比乔瑾记忆中还要热闹。
青石板路上挤满了提灯的商贩,糖炒栗子的甜香混着胭脂水粉味扑面而来。
她攥着袖中皇上临走前塞给她的碎银,望着摊位上摆的桂花糖糕,忽然想起白日里林沐风说的西市,鼻尖蓦地有些发酸。
“盯着糖糕做什么?”君景珩的声音陡然响起,惊得她慌忙转身,却见他指尖捏着块撒了松子的糖糕,油渍在素色袖面上晕开小团阴影。
他递过来时,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耳尖却红得比灯笼还要鲜亮。
夜市尽头的灯笼铺前,乔瑾盯着架上垂着流苏的双鱼灯挪不动步。
忽有暖香袭来,一枚镶着东珠的银簪突然横在眼前——君景珩正举着那簪子,在灯笼下映得面容柔和,却偏要梗着脖子道:“别误会,朕只是看这簪子与你今日的裙子相配。”
更漏声渐起时,两人在护城河旁的柳树下歇脚。
乔瑾望着水面倒映的宫墙角楼,忽然想起白日里藏在箱底的五十两银票,想起皇上批折子时常揉眉心的模样,想起他递糖糕时指尖的温度。
夜风掀起她鬓边碎发,君景珩忽然别过脸去,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柳絮:“明日…你若还想出来,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