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换了身宫女常穿的青布衫,将银簪换成木钗,装作晨起扫落叶的模样,刚摸到殿门铜环,廊角突然转出个佝偻身影——周公公提着羊角灯,灯影在砖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像道无形的枷锁。
“乔姑娘这是要去哪儿?”他的声音比夜色更凉,手中拂尘轻轻扫过她攥紧的字条,“天还未亮,殿前落叶自有小太监清扫。”
乔瑾心脏狂跳,强作镇定道:“奴婢肚子不适……”话未落,殿外传来甲胄碰撞声,四名禁卫突然现身,腰间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显然早已在此等候。
周公公叹了口气,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姑娘莫要为难老奴。皇上临走前特意交代过,‘乾元殿的每片瓦、每扇窗,都得看着乔瑾的影子’。”他目光落在她发间木钗上,“西华门第三辆宫车怕是等不到姑娘了。”
乔瑾浑身血液仿佛冻住,指尖的字条“哗啦”落地。
原来皇上连太后的盘算都算到了,那些看似疏漏的禁令,实则是张密不透风的网——从他让周公公封锁殿门的那一刻起,她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公公是说,皇上早就知道?”她的声音发颤,忽然想起前日崔嬷嬷送来的平安符,锦盒底层的字条或许根本就是试探,试探她是否真的想逃离。
周公公转身望着宫墙上的残月,灯影在皱纹里投下阴影:“皇上十四岁亲政,连太后娘娘的晨省时辰都能算出分秒。姑娘以为,这宫里哪有什么‘机会’是皇上不知道的?”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这是皇上私库里的千年雪参,说你咳疾发作时含一片。”
晨钟忽然在远处敲响,卯初已过。
乔瑾望着地上被露水打湿的字条,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捡起字条塞进炭盆,火苗“嗤”地一声吞噬了太后的字迹,就像吞噬了她最后一丝自由的幻想。
“劳烦公公回禀皇上,”她转身走向殿内,青布衫角扫过满地碎玉般的月光,“奴婢会数清乾元殿的每块砖,就像皇上数清了奴婢的每一个念头。”
殿外,禁卫换岗的声音传来。
“姑娘,”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落叶,“皇上让老奴转告你,北疆的雪比故宫的琉璃还亮。等他踩着雪回来,定要你亲眼瞧瞧,他铠甲上的月光。”
乔瑾猛地回头,却只看见周公公蹒跚的背影。
一脸哭丧的回去了,整个人都有些魂不舍设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回去了,刚好遇到出来的阿瑶,她此时都还没有清醒。
突然在门口看到乔瑾的时候,她的睡意这才消散了几分。
“阿瑾?”阿瑶打了个哈欠,“你也是起夜去如厕的吗?”
不等乔瑾回话,就又继续道:“困死了,你赶紧回去好好的睡觉吧。”
乔瑾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团浸了冷水的棉絮,半晌才挤出句:“阿瑶,你说……若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儿,连扑棱翅膀都成了错,该怎么办?”
阿瑶揉眼睛的动作顿住,借着廊下微弱的宫灯打量好友。
乔瑾脸色惨白如纸,木钗歪斜着别在发间,青布衫皱得不成样子,倒像是刚从乱葬岗爬出来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她突然压低声音。
乔瑾踉跄着扶住廊柱,指甲深深掐进木纹里。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檐角宿鸦。
“皇上什么都知道。”她苦笑,“连太后给的密信,都是他布的局。”说着,从袖中摸出青瓷瓶,瓶身还带着体温,“这雪参,倒像是给囚犯的断头酒。”
阿瑶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往四周张望,乾元殿方向传来侍卫换岗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清晰。
她虽然不知道乔瑾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也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看着乔瑾那挫败的神情,不禁跟着也有些难受。
“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压低声音,“你不会是想要出宫……然后被皇上发现了?”
这些都是阿瑶自己猜测的。
乔瑾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想起周公公说的“北疆的雪”。
铠甲上的月光,多可笑的承诺,不过是帝王的施舍罢了。
乔瑾回到房间的时候,就没有在继续睡着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前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瑾?”
“阿瑾——吃早饭了!”
直到听到阿瑶的声音,乔瑾这才发觉天已经大亮了。
阿瑶端着青瓷碗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乔瑾对着窗棱发呆。
晨光斜斜切进屋内,在她青布衫上投下细碎的格子影,像极了乾元殿外那些永远数不清的宫砖。
“快些用粥吧,今日小厨房煮了杏仁酪。”阿瑶将碗搁在雕花案上,小心翼翼的放着,嘴上却是碎碎的念叨,“你怎么回事,这个时辰居然还没有醒来,要不是我想着你,给你带些吃的回来,就没有早饭了。”
乔瑾讨好的笑了笑,“好了,别说了,这不就是一不小心睡过了嘛……”
说着拿起筷子,而捏着竹筷的指尖突然顿了顿,忽然抬头:“阿瑶,你明日该当值出宫采买了吧?”声音轻得像飘在碗沿的杏仁碎。
阿瑶正往碟子里夹玫瑰酥的手猛地一抖,酥皮碎落案上:“你怎的还记得这事……”她不敢直视乔瑾的眼睛,盯着碗里晃荡的酪汁,“按例是卯初跟着采买队出门,申时三刻前就得回宫。”
“真好啊。”乔瑾忽然笑了,指尖摩挲着碗沿冰凉的缠枝纹,“能看看宫墙外的天,哪怕只是街角的糖葫芦摊子……”她的目光飘向窗外四角的天空,檐角铜铃正被风撞出细碎的响。
阿瑶以前从来没有发觉到乔瑾的心思,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她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但是根本就不敢往那个方面想。
面露担忧的开口,“你不会是想明早……”
“没有没有,我没有这意思。”乔瑾突然打断她,低头舀起一勺杏仁酪,温热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却比黄连还苦,“你瞧,连这杏仁酪都是皇上赏的厨子做的,果然就是比外面做的好吃。”
随即就高兴的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吃着阿瑶心中的神情也慢慢的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