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那一句‘一个月内,我要看到初步整理的结果’,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破败的前厅里。
县丞王明眉头紧锁,这位在马头县浸淫多年的老官僚,虽然震惊于新式记账法的巧妙,但更清楚这背后意味着多大的工作量,以及……
可能会触动多少不易察觉的利益。
他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旧账册,又看了看眼前这位虽面带病容、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年轻县令,心中百感交集。
主簿李文的脸色则有些难看。
他出身本地小族,一向自视甚高,本以为新来的县令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愣头青,没曾想对方上来就给了个下马威,还要动他隐约有些染指的钱粮账目,这让他既惊且怒。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比如人手不足、旧账混乱难以短期厘清云云,但接触到林凡那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不知怎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唯有书吏张三,此刻是真正的‘压力山大’。
他看看县丞,又看看主簿,最后目光落在林凡身上,苦着脸道:“大人……这……这么多账册,头绪繁杂,小人……小人怕一个月之内……”
“尽力而为。”
林凡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方法我已经教给你了,遇到实在无法辨明之处,做好标记,待后续核查,我不管过程如何,一个月后,我要看到成果。”
他又转向王明和李文:“二位同僚,账目乃一县之基石,其重要性无需我多言,此事,还望二位鼎力协助张书吏,务必按时完成。”
王明深吸一口气,躬身道:“下官……遵命。”
李文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拱手:“……是,大人。”
看着三人领命而去,张三更是抱着一摞账册,欲哭无泪地跟在后面,林凡这才松了口气,感觉一阵眩晕袭来,连忙扶住桌案。
“大人,你没事吧?”
一直在旁边默默侍立的老仆林忠赶紧上前扶住他,“你这伤还没好利索,怎能如此劳心费神?要不先回房歇息?”
“无妨,我心中有数。”
林凡摆摆手,在主位上重新坐下,闭目养神片刻,“林忠,跟我说说……这马头县城里的具体情况。”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林忠将他所知道的马头县情况,絮絮叨叨地向林凡做了汇报。
正如林凡初步了解到的那样,马头县确实是穷。
地处大夏王朝的边鄙之地,山多地少,土地贫瘠,百姓多以种植耐旱的杂粮为生,兼以打猎采药补贴。
县城规模不大,常住人口不过三千余户,城中除了几条主街,大多是狭窄的土路。
商铺稀少,最大的一家似乎是主簿李文的远亲开的粮油铺子。
县衙里的情况更是惨淡,正式在编的衙役只有不到二十人,还大多是老弱病残,平日里催科收税、维持治安都显得力不从心。
至于城防?
据说只有一道矮矬的土城墙,多年失修,聊胜于无。
“……总之啊,大人,这马头县,就是个没人愿意来的穷地方,你能分到这里,怕是……唉!”
林忠欲言又止,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林凡默默听着,心情愈发沉重。
这开局,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但也正因如此,才更有挑战性,不是吗?
“我知道了。”
林凡睁开眼,眼中已无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决心,“林忠,备马……不,不用马了,你扶着我,我们出去走走。”
“大人,你这身子……”
“躺着也治不好马头县的穷病。”
林凡站起身,“去看看,总比坐在这里空想要好。”
半个时辰后,林凡就会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脏、乱、差”
。
在林忠和两名闻讯赶来、一脸惶恐的年轻衙役的搀扶和护卫下,林凡第一次踏上了马头县的街道。
才走出破败的县衙大门没几步,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就扑面而来——尘土的腥气、生活垃圾腐烂的酸臭、牲畜粪便的骚臭,还有路边排水沟里散发出的淤泥的恶臭……
熏得林凡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脚下的路面坑坑洼洼,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恐怕就是泥泞不堪。
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低矮破旧,墙壁斑驳。
不少人家门口就随意堆放着垃圾,甚至倾倒着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