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县的“肥皂热”持续了整整三个月,县衙的银库里堆满了成箱的铜钱,连库房的门轴都因频繁出入被磨得锃亮。
百姓们清晨排队买肥皂时,总能看到账房先生扶着酸痛的腰肢,在晨光中清点前日盈余。
更令人欣喜的是,街巷间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孩童们红扑扑的脸蛋不再皴裂,连最邋遢的脚夫都开始用竹筒装着甘油随时涂抹。
这日清晨,林凡站在县衙二楼的露台,望着街道上挎着竹篮的妇人互相比较着绣工改良的衣襟——那些布料因频繁洗涤反而愈发鲜亮。
王县丞捧着账本匆匆走来,腰间新换的玉带扣碰得叮当响:“大人,上月又盈余三百贯,您看这修缮城墙的款项……”
“不急。”
林凡的手指轻轻敲打栏杆,目光掠过远处城墙外枯黄的山坡,“王县丞,本官近日翻阅县志,发现马头县七成田亩都是下等薄田?”
王明闻言,脸上的喜色顿时凝固。
他掏出汗巾擦了擦额角,声音突然低了三度:“大人明鉴,咱们这儿的土地……”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老农驱赶驴车的吆喝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格外刺耳。
三日后,林凡执意要去田间巡视。
当他蹲在龟裂的田埂边,指尖捻起一撮灰白的土块时,正巧看见几个老农在用木耒翻地。
那耒头磨损得只剩半截,在板结的土块上划出浅浅的沟壑。
更远处,枯黄的高粱杆在风中摇晃,穗子小得像是孩童攥紧的拳头。
“去年秋收时,东村张老汉家二十亩地,统共收了三石粟米。”
王县丞的声音在热风中发颤,他弯腰拔起一株蔫头耷脑的秧苗,根须上沾着的土渣簌簌落下,“就这,还是全家老小跪在龙王庙前求了三天雨……”
林凡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忽然起身,官袍下摆沾着的草屑随风飘起:“传本官令,明日召集各乡三老、力田,本官要亲眼看看他们用的农具,亲耳听听春耕的难处。”
说着大步走向田边正在歇息的农人,全然不顾新靴子正踩进松软的泥沟。
林凡蹲在田埂边,捏着那撮干巴巴的土块,眉头拧得像麻绳打的结。
身后的王县丞大气不敢出,汗巾攥在手里都快拧出水来。
他偷瞄了林凡一眼,见这位年轻的县令大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墨,顿时心底发虚,暗道:这祖宗又要折腾啥新花样?
马头县这破地,祖祖辈辈不就这么熬过来的吗?
“王县丞,”
林凡冷不丁开口,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说,这地要是再不改良,十年后,咱马头县的百姓吃啥?啃土吗?”
王县丞一哆嗦,嘴张了张,硬是没憋出一句囫囵话。
他哪敢接这话?
林凡这人,平日里看着温和,可发起狠来,那股子犟劲儿能把人逼到墙角里去。
他只得干笑两声,搓着手道:“大人,您也知道,咱这地……天生就薄,雨水又少,哪是说改良就改良的?”
林凡没理他,目光落在远处的老农身上。
那老汉光着膀子,佝偻着背,正拿一把缺了半边刃的锄头吃力地刨地,汗珠子顺着满是褶子的脸往下淌,滴在土里,眨眼就没了影。
林凡的眼神暗了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拍拍手上的土,站起身,袍子下摆甩出一片尘灰。
“走,去东村张老汉家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