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身子还没恢复好,还是在家歇着,莫要出门了。”周春兰满脸担忧地看着李齐光,双手紧紧交握着,忍不住还是阻拦一番。
虽说那赵公子的丹药很灵,可儿子自小身子骨病弱,她不敢放松了警惕,万一出门一趟身子又病倒了,又哪里去再求得丹药呢?
李齐光披上厚厚的大氅,抬头看向周春兰,他的脸色比之前的青灰色好了太多,虽说瞧着还有些苍白,但精气神却是比从前还要好。只是他的脸上,不再像从前那般总带着疏朗温和的笑,眉宇微皱着,眼中多了些沉郁。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今能有好转是因着禾衣替自己付出了极多,他不该在服下丹药没几日的时间便在寒冬出门,可他到底耐忍不住。
禾衣是他结发两年的妻,为了他将自己交易给了世族权贵,他服下丹药已是厚颜,心里怎能不记挂她?
他安心不了,更是痛苦难堪,夜里更是闭眼就要想到她。
想她在赵府如何?那赵霁云可有好好待她?
他知晓禾衣性子文静婉柔,极有韧性,遇事时总能以柔来应对,不伤人,却是会伤己。
“我今日,是去看禾娘的。”李齐光缓缓对周春兰道。
周春兰一听他是为着陶禾衣出门,脸色就又变了变,还是忍不住刻薄道:“如今她早已与你和离攀了高枝,你又何必不顾身子去看她?娘瞧着你还是好好在家休息……”
这是她多日来头一回提及禾衣,也是两年来头一回在李齐光面前对禾衣如此刻薄。
“娘!禾衣是为了我才跟了旁人!”李齐光无法听下去,大声斥了周春兰,神情前所未有的严厉,“娘,莫要再让我听到这般话。”
周春兰是一向知道李齐光对禾衣的好的,从前察觉到这般苗头,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显露出对禾衣的不满,最多多唠叨几句,因着她本来性子粗鄙,倒也不会显得太明显的过分。
可如今,陶禾衣已经不是李齐光的妻子了。
周春兰撇了撇嘴,“她答应得那样快,谁知是否早就和那赵公子勾搭上,你被蒙在了鼓里而已。”虽不愿承认,但那赵公子长相俊美温润,出身又那般好,她不信陶禾衣不曾心动。
只这话未面灭了自己儿子威风,仿佛说儿子不如那赵霁云,她自然不会说出来。
李齐光气得脸都青了,盯着周春兰看了几眼,忽然道:“我不在时,禾娘是否经常受了娘的委屈?”
周春兰听到李齐光带着指责的话,也委屈了:“我是她婆母,说她几句也是寻常的,教她做人而已,怎是委屈了?别家婆母也这般。”
李齐光按了按额心,忽然有些颓然地撑在桌旁,无力再与周春兰多说什么,转身便往屋外去。
“二郎!”周春兰追出来还想说什么,却被书房里出来的李奎明叫住,“周春兰!”她见到丈夫沉着的脸色,心里更委屈了,眼睛都红了,跺跺脚,“我为的都是谁!还不是为了二郎身子着想,你个 老不死的也想儿子为着旁人伤了身体?”
李齐光对父亲鞠了一躬,便带着方书出了门。
门外停着辆骡车,是昨日李齐光让方书出门租借的,他自是知晓自己的身体如今是禾衣救回来的,不能随意挥霍。
去赵府的路上,李齐光忍不住回忆起上一回他和禾衣为着庆贺赵霁云乔迁之喜一同去赵府。
如今想来,狼子野心,那时怕是早已露出端倪了,只他还当赵霁云是性情相投的挚友,忽略了那身份差距,他属实高看了自己,像是那般世族子弟,不过与他多年前有过同窗之宜,哪里会真的与他这么个书院院长之子真挚相交呢?否则怎这几年都没联系?
李齐光低头看到衣摆有些褶皱,忍不住伸手一遍一遍捋平。
那厢,赵霁云刚回到府中,他偏头问管家:“她在做什么?”
老管家笑呵呵的:“陶娘子正在厨房忙着呢。”
赵霁云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抬腿往厨房走去。
老管家自然是跟上,在他身旁道:“陶娘子午休醒来后便去了厨房,看了看厨下里的食材,便动手准备了起来。”
赵霁云忽然朝老管家望了一眼,老管家虽不是上京定远侯府的管家,却也是赵家的老仆人,也算是看着赵霁云长大的,对自己五爷的性子很是有一番了解,主动说道:“老奴听闻后便赶忙去了厨房,与陶娘子说了五爷的忌口以及喜好。”
“哦,她今日做了什么?”赵霁云声音低沉,却是听不出情绪。
老管家笑着说:“陶娘子厨艺很是不错,今日做了一道蟹粉狮子头,一道白斩鸡,一道樱桃肉,一道人参鸡汤,一道清蒸鲈鱼,一道醋溜白菜, 一道糖醋排骨,并几样点心凉菜。”
前三道,是赵霁云爱吃的,老管家点拨了一番,禾衣便做了,可这后四道,却是李齐光爱吃的,可老管家并不知道,只觉得禾衣厨艺了得,蒸煮煎炒俱是拿手。
说罢,他便看向自家五爷,本想看五爷心喜的模样,却见他越来越阴鸷的脸色,一时心惊,回忆自己方才是否哪句话说得不妥当?
却说禾衣在厨房里有些心神不宁,低着头看着炖的鸡汤,心想着一会儿见了李齐光该如何打招呼呢?叫二郎已是显得太过亲昵了,想来,只能叫一声李二爷了。
“在想什么?”身旁男子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男女之间有过亲密之事后的亲昵,禾衣惊了一下,回头,便见赵霁云不知何时来了厨房,站在她身侧。
见到他的模样,饶是禾衣不喜他,也是多看了他一眼。
赵霁云着宽袖大袍,烟灰色的素淡颜色,织样却特别,藏了些银丝,拂动间波光潋滟,整个人华美异常,头上束了发髻,依旧戴着玉簪,腰间玉带,还别了一把玉骨折扇,风流倜傥,温润隽美,身上更有一股清淡的香气,将厨房的味道都压了过去。
“你……穿成这般还是不要来这儿了。”禾衣很是担心他雪白的衣袖上沾染上锅底灰,毁了这一看就价格昂贵的衣衫。
赵霁云已经有三分了解禾衣有时的不解风情,只当没听到她这话,低头旁若无人地抓起她的手揉捏把玩了一会儿。
禾衣见他这般动作,头皮发麻,想起了昨晚上这手已经不干净了,忍不住想抽回去,“我手脏……”她话音刚落下,却被他一下攥紧了。
只听他含笑说:“我不嫌。”他意有所指在她掌心划了一下。
禾衣一下脸红了,不算是害羞,而是尴尬,尴尬得又想捶他一记老拳。
对着赵霁云,她有时会忍不住小时才有的那点性子。
赵霁云自然地开口问禾衣今日准备了什么饭食,禾衣如实报上菜名,他脸上一直是那般温柔美好的笑容,听罢便勾着她的腰,在她鼻尖上亲昵一吻,皱眉慢声道:“可我不喜鸡汤,太淡,不喜鲈鱼,太腥,不喜醋溜白菜,太酸,不喜糖醋排骨,太腻。”
禾衣一怔,心道你头一回来李家做客时,我见你每样都吃了不少啊。
她垂下眼,何尝不知道赵霁云真正的意思。
他要她准备饭食招待李齐光,却不想看到她真的费尽心思为李齐光准备他爱吃的饭食。
都是心知肚明的事,禾衣抬头看他,轻声问:“如今再做已是来不及,赵霁云,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呢?”
赵霁云听自己的名字被她这样温柔地叫出来,心底却不痛快,正要说话,门口的老管家却忽然出声。
“五爷,李二爷到了,门上小厮正带人进来。”
赵霁云没有回应,只盯着禾衣看,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自然看清楚了她一瞬间的紧张,忽的笑了一下,松开禾衣的手,在厨房看了一圈,找出一只陶罐,用里面的小勺挖出一勺番椒粉,放进吊着的鸡汤里。
不止是鸡汤,其他方才他说过不喜欢的菜都被他撒了一勺。
禾衣默然看着,抿紧了唇。
赵霁云漆黑的桃花目抬起,若无其事对她一笑:“厨下脏污,我带你去换一身裙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