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要给赵霁云写信,禾衣却不知要写些什么,他们昨日还见了面,关系又不到那种地步,提起笔来第一个字都落不下去。
“娘子,墨汁滴在纸上了!”麦黄在一旁惊呼一声,铜书却已经体贴地拿起一张新的纸递了过去。
禾衣回过神来,深呼吸一口气,低头看着面前这张白纸,硬着头皮书写,自是不可能有什么甜言蜜语,不过是如同生疏的同窗之间的寒暄一般,道了两句,问他此番去城外可有受伤,多注意保重身体这般的场面话,然后在最后提了一下自己想回玉铺住两日陪陪她娘。
这信三言两语,干巴巴的也就写完了。
禾衣自觉无甚问题,便叠好塞进信封里交给铜书,让她交给老管家帮忙传递。
铜书似是很高兴,高声应了声便跑着去找老管家了。
麦黄等铜书走后才小声说:“娘子,方才你这信是不是写太少了呀?”
禾衣疑惑抬头,轻声:“少?”
麦黄用力点了头,忍不住说:“我虽不识字,可以前看娘子给李二爷写信时总是满满当当写两页纸,有时不止两页呢,可给五爷写信却连半页纸都没写满。”
禾衣听罢,笑了一下,也就是对着麦黄,她才低声说:“二郎与赵霁云怎能一样呢?我与二郎多年感情,与赵霁云……这般孽缘,我与他无甚可讲的,维持表面平和就好。”
麦黄年纪小,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也就没多问了。
禾衣拿出玉料琢玉,等待赵霁云回信。
却说老管家拿到禾衣的信后,便将信交由暗卫送了出去,城外几十里地,骑马来回快的话傍晚就能回来了。
只是赵霁云不在驻地,而是去了附近的山里搜罗。城外也不是流匪,而是一支死士假扮的队伍,烧杀抢掠了盘点回城的商人不过是表面功夫,实则还去了驻地,用了徐州驻地副将的印章,伪造了一封信函,对方不止是要给赵家军安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还要污蔑赵家投敌。
如今朝中夺嫡正乱,边境西戎与北狄蠢蠢欲动,赵家军这块肥肉,一直是几位皇子盯在眼中的,只等打散了赵家接收赵家精兵。
赵霁云不在军中领职,因着侯夫人的关系进了龙鳞卫,原先一直是在京中任龙鳞卫中郎将,协助管理上京巡逻与守卫,只是他位次于金吾卫大将军,大将军是皇帝多年亲信,他手中并无多少实权,更凭借温润隽雅的长相,成为赵家那光风霁月却不比兄长无甚本事的美公子,几个月前借皇子们斗争被贬来徐州做了徐州龙鳞卫的小小千户。
而徐州因着地势为要害之地,虽赵家军在此驻地,但未免皇帝多疑,军中将领并无姓赵的,其中一位担任副将的更是与皇帝亲信有牵连关系。
可若是赵家军出了什么事,担责的只会是赵家人。
赵霁云虽从未在赵家军任职,可他只要姓赵,是定远侯亲子,拥有一身武艺,便获得赵家军尊崇,此事发生在徐州,他必然要阻截了这阴计。
徐州四周群山高耸,想要搜寻并不是易事,好在身为驻军,赵家军自来便在各座山中安排了卫士巡逻,更有猎鹰寻踪。
赵霁云在山中绕了三日便摸到踪迹,带着精兵厮打一番,拿到了那伪造的信函。
可惜死士被捉住的一瞬便吞毒自尽,没能活捉。
“小将军!家中有来信!”
赵霁云拿着信冷着脸一身脏污下山急着 沐浴时,却听到有人喊他,他抬头看去,见山下方向跑上来个小兵,喘着气将信递给他,“小将军,前日下午徐州城来信。”
因着赵霁云在军中没有官职,军中卫士便称他小将军,他下令搜山时,挑选了几支精兵队伍上山,其余卫士等候在山下,不得随意上山。
徐州城来信?
徐州城没有要紧事需要写信,除了……
赵霁云拧紧了眉,低头看信封上“赵霁云亲启”几个字,字迹刚劲有力,并不算多好的字,他一眼就认出来是谁的字,阴冷的脸一僵,随即眼睛一弯,唇角抿出笑来,偏头对身侧跟着的青石说:“她也给我写信了。”
青石虽然不常跟着赵霁云,多是在外办事,或是在龙鳞卫所,或是在驻地,或是被赵霁云派出去赵家商铺,不像青川一直跟在赵霁云身边,但恰好那时禾衣刚来赵家雕琢玉料给李齐光写信且赵霁云偷看时在场,后来赵霁云模仿李齐光字迹与陶娘子互通书信一事青川也偷偷跟他说过。
所以此时他听到赵霁云这般温声浅笑着说时,一下自觉很能领悟自家五爷的心思,沉稳的脸上露出道贺来,“恭喜五爷!”
木头如他真心觉得五爷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赵霁云瞥他一眼,抿着笑不与他废话,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打开信。
“五郎如晤:偶然得知城外流匪作乱,问询管家知你此番许是去处理此事,两日未归,不知可否受伤?万望保重身体。另外,想与你说一事,我娘崴了脚,独自一人在家,我可能回去陪她住两日?盼见信回,陶禾衣送上。”
禾衣不是读书人,写信自然没那些个讲究,只朴实大白话。
赵霁云先时读信心情极好,眼尾翘着,日光落下来,那张沾着血污的脸因那柔情绰态现万千风姿,只读到最后,笑意却寡淡了下来。
连读两遍后,俊美郎君漆黑的眼眸便只剩下冰雪寒意,他却微笑,又对青石温声说:“她给李齐光写信酸话连篇,两页纸满满当当写不够还有第三页,给我写信潦草两句交差,多哄我都不肯,目的那样明显,只为回家陪文惠娘住两日。”
青石可没青川活络,性子沉闷得很,面对自家五爷这般话,不知该说什么,硬着头皮说:“许是陶娘子与五爷相识甚短的原因……”
赵霁云奇怪地看他:“我认识她也不过几月而已。”
青石冷汗连连,索性闭嘴。
赵霁云嫌弃地看他一眼,叠好信收好,走了几步到树下,桃花正在那儿悠闲吃草,他轻盈上马。
他快马回了驻地,将此事收尾好,交代青石青川去清点那些因此事被掳上山的商户看里面是否还有假扮的死士,便本打算去驻地旁的湖里沐浴一番,换上熏香过的新衣回城。
可想了想,赵霁云又低头看了一眼略显狼狈的自己,衣衫还被刀剑划破多处,渗出点血迹,他又摸了一下脸,照了照镜子,犹豫良久,决定就这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