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心里不甘,她心里瞧不上陶禾衣这等平民女郎,却在这时又猛然惊醒自家五爷如今最是喜爱她,因着喜爱她,布下了诸多天罗地网,将她牢牢困在自己掌心。
她急切地想,若是陶娘子帮她说一两句好话,向五爷求一求情,事情说不定有转机,说不定她还能留在明德院里。
自她伺候五爷到现在,从来不曾行差踏错,如今不过做错一件事,有陶娘子在,五爷定是会心软的。
老管家叹了口气,只说:“五爷怎么会让你再见陶娘子呢?你既自小跟着伺候五爷,该是最清楚他的脾气。”
金书一下恐惧地哭了出来,鼻涕眼泪直流,她自是知道五爷的性子的,最是痛恨背叛,她已失去忠仆的名头,如今只是嫁人已算得上好的结局,至少不是被发卖了出去。
世族郎君自小浸淫在那一套规则里 ,论起狠心,温润秀雅的五爷更甚。
金书被捂住了嘴,她呜咽着,却毫无办法,硬生生直接被捆上了停在后门的驴车,连行李都没带,那老婆子喜得不行,对老管家再三道谢,便和儿子驾车离开了赵家。
他们将去赵家在乡下的一处农庄,从此在那生活,金书自然也是如此。
老管家看着驴车在视线里远去,不由摇了摇头,论起聪颖端庄来,金书堪比那官宦小姐,可论起拎得清来,却远远比不上银书与铜书,银书早早嫁人做了管事娘子,铜书听五爷的话好好跟在陶娘子身边,做忠仆之事。金书却心里藏了一分伺候五爷长大的傲然,对五爷藏了私心,不论是什么样的私心,是忠仆大忌。
禾衣自不知道这些事,回到含玉院后,她心情依然有些低落与沉郁,心头纷乱却理不清,思来想去,不过是自己想多了。
心里一乱,她就想摸一摸玉石,雕琢一番,将心情沉浸进去,便去了几日没去过的厢房。
这两天因着除夕夜吃的那苦都不曾摸过玉了。
禾衣埋头雕琢了一会儿,已然如老僧入定,等她缓过神来,察觉到身旁的视线时,才注意到赵霁云不知何时过来了。
他随意靠在书案旁,姿态懒散地垂头看着她雕玉,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才是飞了她一眼,幽幽叹气:“是不是要我饿死了你才能发觉我在旁边呢?”
禾衣:“……”经过一番雕琢,她的心平和了一些,面对赵霁云这般阴阳怪气,只左耳进右耳出,放下刻刀道:“我去叫铜书将饭食端上来。”
赵霁云应了声,等禾衣朝外吩咐了声,便拿起她方才雕琢的玉石,这是一只小猴吃桃的小摆件,很是憨态可掬,他另一只手捉起禾衣略显粗糙的手看了看,嗔怪地看她一眼,责道:“刚才见你雕琢时下手比往常狠厉几分,小猴的脐下三寸直接被你削了去,这样可爱的淘气小猴你叫它做了太监,太狠心了。”
禾衣愕然,被赵霁云忽然冒出来的歪理弄得都怔了神,面对玉石相关,她总有几分认真,此时便认真辩驳:“这怎么是太监了?不是,你哪里瞧出我雕的是公猴?我又哪里削了它脐下三寸 ?”
赵霁云就指着小猴活泼的嘴脸道:“这小猴摘桃难道不是为了送去给母猴讨她欢欣吗?”
禾衣皱眉,认真说:“当然不是,小猴只是摘桃欢欣而已,它天性烂漫,在山野间纵跃,为着简单的摘了一只桃就能欢欣。”
赵霁云听了似乎觉得有趣,看着她这认真到近乎憨态的模样,唇角便溢出笑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从身后拿出一只木盒递给她,他叹气,柔声:“竟是如此啊,我还想学一学它呢。”
禾衣没有立时领悟他的意思,但很快就明了了,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方才沉郁的心情都被冲淡了大半,只剩下些微窘意,佩服他转移话题之能力,她抿着唇假装没看到木盒,低头又去收拾刻刀。
赵霁云便将木盒递到禾衣眼皮子底下,一副她不看不行的架势。
禾衣有时实在招架不住赵霁云,轻声细语说:“削了脐下三寸的公猴还能如此厚颜地给母猴送礼呢。”
她婉柔温软的语调,却是少有的说了这尖酸刻薄之语,说完后,她自己就受不了,有些尴尬,便装作随意地接过了木盒。
赵霁云愣了一下,笑出声来,越想越觉得好笑,俯身低下头,在她那怼人的嘴上亲了亲,看看她本想说什么,又笑起来。
禾衣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闷笑,脸上有些红,只低头不语,她不知自己怎么就说出那话来,这实在不像她沉稳文静的性子,为了免除尴尬,她不理会赵霁云,打开了木盒。
却没想到里面放着的是一本看起来略显古旧的书籍,封皮上写着《宫廷玉雕》,简简单单四个字,便夺去了禾衣的心神。
她咬了咬唇,抬头看了一眼赵霁云,他还在笑,一双桃花眼风流蕴藉,见她看过来,挑了下眉。
禾衣便轻声:“这是什么?”
赵霁云懒洋洋的:“你看了就知道了。”
禾衣虽痴迷玉石,却也懂一些规矩,低声又问:“这是我能看的吗?”
凡是沾染宫廷二字的,自是不能随意被外人看的,否则有杀身之祸,身为匠人,更是明白这些道理。
“是前朝留下来的,自是无碍。”赵霁云随口一说。
禾衣才是又想起来赵霁云的出身,若是侯府藏有这些东西也是寻常,只是,这般东西应当也在上京侯府藏着吧,怎会在这徐州城的赵宅呢?
她心里有疑惑,但也没有多想,赵家的东西,她又去多想什么呢?
听到赵霁云说可以看,她眼睛里都多了几分光亮,将那书用虔诚的态度拿出来,在桌上摊开,屏住了呼吸,一眼就被上面精美的雕纹吸引。
铜书恰好此时过来,清脆地说:“娘子,五爷,饭食都备好了。”
赵霁云便干脆替禾衣合上了那书册,阻止了小玉痴的痴样,牵着她的手往外去。
禾衣得到这样一本书,所谓拿人手短,自然是顺从地起身。
赵霁云垂首看着身侧婉柔文静的女郎,忽然呼吸都放轻了一些,温柔说:“赵家这种古籍多不胜数,不过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阅读。”
禾衣一听,抬眼看他,赵霁云眼波含笑,没有说下去,手指点了点禾衣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