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日李齐光来赵宅找禾衣,老管家当即给赵霁云写了封信告知此事。
只老管家只在信中说李齐光上门来寻,并未多说什么,而赵霁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何况如今手里事多,便分不出心神给他,是以,李齐光一路无阻,在这日半夜里终于赶到了上京。
城门夜里紧闭,他便靠在马车里休息,只待天亮城门开。
这一路颠簸对于久病且甚少出门的他来说,疲累不堪,中途还烧了两日,将方书吓得半死。但也不知是先前吃下那灵药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心中的不甘与愤怒,竟是就这样煎了几碗药熬了过来。
只紧赶慢赶的,还是没在路上遇到禾衣。
他心中忧急,却也无法,只估摸着赵霁云备的车马必是比他租借的车马优良,该是早早到了上京。只是他不知禾衣入了京后会住在何处,上京这般大,找人也不十分容易。好在他知晓赵霁云出身自定远侯府,他已是打算好直接去侯府堵他。
李齐光心中忧思甚浓,一夜醒来好几次,最后一次醒来时天色已近灰青,他便从马车上下来,稍稍活动了下身体,又等了会儿,天亮了,城门打开,他排在头一个入了城,又打听了一番,问得侯府所在。
之后却是先找了一处客栈,打算在客栈里先梳洗一番,免得一会儿见了赵霁云太过狼狈。
麦黄还是孩子心性,一大早起来后,出了房门便东张西望,这一看,便看到个眼熟的背影,忍不住想多瞧两眼,还不等她多瞧,就听见铜书来喊自己,“咱们去将热水备好,一会儿娘子醒来就能用。”
她回头应了声,等再往下看时,却没见到那眼熟的人了,她也没空多想,跟着铜书去忙事。
禾衣自然不知这事,昨夜里哭过一场,便得了好眠,到了早上是被脖颈里的湿热弄醒的,还未睁开眼,便伸手去推搡,耳畔便传来赵霁云低哑的笑声,他稍稍仰头,在禾衣唇上啄了两口。
她睁开了眼,对上的便是郎君那双多情的含着笑意的眼眸,他仿佛昨夜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可是要起了?”
话虽是这么说,他却抱紧了禾衣,腰紧贴着她的腹,不愿早早起来的架势,那独属于男子的温度也要烧到禾衣身上来。
禾衣看着赵霁云,却在想昨夜里她将睡未睡时他说的话,她那时困顿至极,听得不甚清楚。
或许是晨起正惺忪时,她有些神志不清,竟是开口问:“你昨晚上后来还说了什么?”
赵霁云那双迷人的眼睛露出疑惑来,他又笑了起来,凑近禾衣,很是高兴地柔声:“我什么都没说,你莫不是做梦梦到了我?我在你梦中说了什么?”
禾衣一听,眼中也露出些迷茫来,心想,难不成真是自己睡迷糊了在做梦?
她在梦中听到赵霁云说他不想娶公主,他想……他想什么?后半句话她却没听到了,梦里也没有。
但她又怎会梦到这个?难不成她心里极是不想赵霁云成亲?
禾衣恍惚间飘散了思绪想到这个,便是一下清醒了过来,她推开赵霁云,坐了起来,便起身下床。
赵霁云倒是顺势跟着她起来,衣襟松散着也没管,跟在禾衣身后,看着她穿衣,似是非要问出她都梦到了他什么,“我在你梦中究竟说了什么?”他笑微微的,声音低柔。
禾衣被纠缠烦了,忽然歪头看他一眼,也笑了一下,柔声:“你说你不想娶公主,你想……”
“我想如何?”赵霁云俯身看几乎在自己怀里的人,桃花目盯着禾衣看,似在诱惑着她将话说出来,又低声问了一遍,“我想如何呢?”
“你想娶我。”禾衣说完,便收回目光,似是觉得这是什么好笑的话,低头笑了一下。
赵霁云也跟着笑了,眼睛弯着却盯紧了她,温温柔柔的,又问:“那你梦里想嫁给我吗?”
禾衣没有说话,而是走向屋门,打算叫人烧些热水过来,就见门外站着麦黄和铜书,两人早就叫人备好了热水,这便端了进来。
屋里赵霁云早已背过身去,他没有追问下去,那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他低头将衣襟系上,取了腰带低头扣上,眉宇间到底神色阴郁了几分。
禾衣自行梳洗了一番,由着铜书给自己挽了发,只是铜书要给她戴簪子时,赵霁云从旁边伸手过来,将那支凤形簪插进了发髻里,他温声:“今日只戴这个就好。”
她要拔下来,赵霁云却按住了,轻柔道:“今日将你送回府后,我还有要事要办。”
这话没错,徐州的驻军已经被他安排着悄悄分散了去了边关,去抵御西戎与北狄第二波突袭,现下情况还未知。二哥前几日传来过飞信,爹重伤失踪的消息拦截不住,这两日就到上京了,徐州驻军必须拿到帝令,才能无后忧地迎敌。
而老皇帝病重,三日未曾上朝,如今朝中事宜由杜贵妃一系掌控,那道帝令也需要杜贵妃一系点头,也就是其父中书令的允可。
他耐心陪了公主几日,为的就是这个。
赵霁云垂着眉眼,按住禾衣后,等她起身,又拿起那麒麟玉佩,仔仔细细系在她腰间。
禾衣本要拒绝,可拒绝不得,眼睁睁看着他打了个死结不够,连续打了几个死结,才是满意地松开手。
用过朝食从客栈离开时,天色还早,禾衣坐在马车里,赵霁云揽着她肩膀,也安静着不说话,车内气氛一度凝结,只是在马车转了几次拐角后,赵霁云忽然温声说:“我娘喜静,瞧着不好相处,实则最是心软,与你必能交好,你别害怕。”
话既说回昨日话题,赵霁云俯眼瞥了一下禾衣沉静的神色,眯了眯眼,又凑过去一些,软声说她娘的喜好:“我娘喜食甜食,你若能亲自做一二甜点,她必是会欢欣,当然不做也无碍,厨娘自是会准备,你闲时可陪她说说话,吃吃点心,你的玉雕也可拿给我娘看,我娘手里,许是有些前朝的玉雕书籍呢。”
禾衣低着头,兴趣淡淡,心想,侯夫人又怎么会与她交好呢?
世族郎君都是这般迷之自信不成?
马车还未停下,禾衣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温和清正的声音,似就在几步开外。
“在下李齐光,是赵霁云赵公子的友人,来自徐州城,有要事要寻他。”
禾衣怔了一下,一下掀起车窗帘子朝那声音处看去,果真看到那巍峨的朱红大门前,站了个清瘦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正与一小厮说话。
李齐光似有所感一般,回头,便看到了那车窗里的那张朝思暮想的玉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