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醉仙楼人声鼎沸。商洛雪踏进三楼雅座时,指尖始终离剑柄保持三寸距离。
\"迟了两刻钟。\"燕横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看来商捕头昨晚睡得不错。\"
商洛雪挑开绣着牡丹的屏风,看见燕横正用筷子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着什么。两副碗筷整齐摆放,半壶梨花白已经没了热气。
\"验过毒了?\"她没急着入座。
燕横头也不抬:\"银针在壶里。\"
商洛雪瞥见酒壶中确实插着一根细银针。她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临窗的位置能看到街面动静,后侧小门直通厨房通道,房梁上没有藏人的痕迹。这才缓缓落座,左手仍按在腰间暗囊上。
\"衙门密库的守备图。\"燕横突然将酒水画出的图案转向她,\"我要东南角的卷宗。\"
商洛雪瞳孔微缩。桌上水痕勾勒的竟是衙门内部构造,连换岗时间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她假装整理袖口,实则绷紧了腕间机关。
\"燕大侠这是要自投罗网?\"她轻笑,\"密库外墙涂了断魂散,碰触者三日溃烂而亡。\"
燕横终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商大人倒是坦诚。\"他忽然伸手划过商洛雪放在桌边的左手,\"不过你握剑的姿势出卖了你——商氏"听雨剑法"起手式。\"
商洛雪猛地抽回手,却见燕横指尖粘着一片几乎不可见的银箔。\"昨夜你格挡时留下的。\"他将银箔弹入酒杯,\"厌刀材质特殊,会剥落对手兵器上的镀层。\"
酒液顿时泛起诡异的蓝色。商洛雪盯着杯中变化,突然道:\"你第七招那个回旋斩,是北境边军的"狼顾式"。\"她看到燕横下颌肌肉骤然绷紧,\"当年燕北将军独创的杀招,从不外传。\"
雅间内突然安静得可怕。楼下传来店小二的吆喝声,窗外的阳光将两人之间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聪明。\"燕横突然笑了,\"不愧是\"
他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一个满脸堆笑的小二端着托盘进来:\"客官,您加的热菜。\"
商洛雪注意到这人虎口有厚茧,托盘下的手腕上隐约露出青色纹身。她假装被筷子碰到地上,俯身时瞥见小二靴筒里闪着冷光。
\"放这儿吧。\"燕横随意指了个位置,右手却悄悄移向桌下的厌刀。
小二弯腰放菜的瞬间,商洛雪突然踢翻桌子。几乎同时,三枚柳叶镖从托盘下激射而出,擦着她的发髻钉入身后梁柱,木头立刻泛起紫黑色。
\"青蚨的人!\"燕横暴喝一声,厌刀出鞘时发出刺耳的蜂鸣声。那声音像是千万只毒蜂振翅,震得人头皮发麻。后续射来的暗器纷纷偏离轨道,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商洛雪长剑出鞘,剑尖挑向小二咽喉。对方身形诡异地一扭,外衣撕裂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胸前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铜蚨钱。
\"八个。\"燕横背靠上她的后背,\"楼梯四个,窗外两个,还有两个在房梁。\"
话音未落,屏风轰然倒塌。四名同样装扮的杀手持弯刀扑来,刀锋上泛着诡异的蓝光。商洛雪剑走游龙,一招\"雨打芭蕉\"点中最前那人的手腕,却见燕横的厌刀后发先至,拍在对方太阳穴上将其击晕而非斩杀。
\"留活口!\"她喊道。
\"做梦!\"窗外翻入的杀手冷笑,突然咬破口中毒囊。几乎同时,所有袭击者都口吐黑血栽倒在地。最后倒下的那个死死盯着燕横:\"主人会找到龙骨\"
雅间转眼横七竖八躺满尸体。商洛雪蹲下检查,发现每个人舌下都藏着毒囊,左耳后烙着细小的蚨钱印记。
\"死士。\"她皱眉,\"那个"龙骨"是什么?\"
燕横没有立即回答。他谨慎地检查过每个角落,突然从领口扯出半块玉佩——与商洛雪的断玉质地相同,只是纹路是荆棘环绕的短刀。
\"二十年前,朝廷与武林盟有个秘密协定。\"他声音压得极低,\"称为"龙骨计划",我父亲和你父亲都是见证人。\"
商洛雪感到颈间的断玉突然变得滚烫。她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那本残缺的日志,其中几页被匆忙撕去,边缘还沾着血迹。
燕横从怀中取出三枚铜钱排开:\"这是青蚨的通行令,上面的刻纹能拼出密库东南角柜锁的机关图。\"他指向铜钱边缘细小的凹槽,\"司空皓要找的龙骨卷轴,就藏在《漕运纪要》的封皮夹层里。\"
铜钱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铜色。商洛雪拿起一枚细看,发现内孔周围刻着几乎不可见的纹路——是半截地形图。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直视燕横的眼睛,\"你大可以自己盗走卷轴。\"
燕横突然暴起,厌刀架在她颈间。刀锋的寒意刺得皮肤生疼,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正抵着冰冷的金属跳动。
\"因为我要你亲手取来。\"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若你敢向官府通风报信\"厌刀轻轻一压,一缕血丝顺着她锁骨滑入衣领。
楼下的嘈杂声忽然变得遥远。商洛雪望进燕横漆黑的眼底,那里面的杀意真实得令人战栗。但她同样看到了更深处的某些东西——一种近乎绝望的执念。
\"成交。\"她突然折断手中的铜钱,\"以商氏之名。\"
燕横收刀入鞘,转身走向窗户。临跃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明晚子时,老地方。\"顿了顿又补充,\"别穿官服。\"
商洛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躺着从杀手身上顺来的青铜蚨钱,背面刻着\"司空\"二字。
她没有注意到,屋檐阴影里停着一只金属蜻蜓。它复眼中映出商洛雪离去的背影,翅膜振动将影像传向远方。十里外的密室中,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正抚过铜镜表面,镜中画面赫然是醉仙楼内的血腥场景。
\"有意思。\"手的主人轻笑,声音如同毒蛇滑过冰面,\"商家的丫头和燕家的余孽\"
铜镜旁,一卷标着《漕运纪要》的竹简静静躺在案几上,封皮已经被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