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修士的茶盏无声放下,指节因攥得太紧而发白。
街边筑基期摊贩的吆喝卡在喉头,手指死死按住货物,像是怕它们被东门家的管事登记征税。
东门截云很满意。这是东门家的城,理当如此。
——直到他回头,发现陆归尘的鞋底始终离地三寸,却无人察觉。
白霜剑鞘上的霜花,甚至没为这条街凝结半片,却无人敢看。
而更远处,一个练气小修正低头疾走,他的佩剑却突然脱鞘三寸,剑尖微颤,如嗅到天敌的蛇。
东门截云走在最前,步伐比平时慢了三分。
这不是刻意拿架子,而是他忽然意识到——
身后这两位的脚步声,轻得像是根本不存在。
出了茶楼,东门截云袖中飞出一道玉符,落地化作一架鎏金云车。车前四匹雪鬃天马踏空而立,马蹄每落一步,便有金莲虚影绽开,转瞬凋零。
\"前辈请。\"
陆归尘看了一眼,却未登车,只道:\"步行即可。\"
东门截云瞳孔微缩——这架云车是母亲的最喜爱的五级灵器\"步天辇\",寻常修士连摸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但此刻他二话不说,翻手收起云车,亲自在前引路。
转过长街拐角,忽有金光漫地。
十里长亭,尽铺金砖。
不是俗气的金锭铺就,而是用\"点石成金\"神通炼化的地髓金精,每块砖面都流淌着朝霞初染时的紫气。
砖缝间嵌的不是普通灵晶,而是刻满平安咒的\"祝余晶\",颗颗圆润如露,在暮色中泛着星子般的微光。
金砖映出东门听雪烈焰般的倒影时,陆归尘的鞋底距地面始终保持着三寸空隙——这个细节让东门截云突然意识到:金阶迎的不是仙,是连天道都留不住痕的过客。
巫马璃的绣鞋尖点在第三块金砖上,突然僵住。
\"这是《周礼》记载的"金阶迎仙礼"?”
她声音发颤,\"上次出现还是三百年前昆仑宴请青冥上尊\"
白霜的剑穗扫过金砖,那些流淌的紫气突然冻结成琉璃般的固态,祝余晶里的平安咒一个个自行碎裂——渡劫修士的剑意,本就不需要他人祝福。
何庸的算盘直接散了架。
他蹲下身,发现每块金砖角落都烙着东门氏的族徽——
这些竟是祠堂地砖,每年祭祖时才请出来的圣物。
陆归尘的脚步却未停。
他踏过的金砖,紫气自然分流,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拨开,既不抗拒,也不逢迎。
白霜走在他身侧,剑鞘上的霜花忽然蔓延出几道冰纹,恰好避开砖面上的祝祷符文。
——这是对主人家心意的尊重。
忽有清越钟声响起。
十二对素衣侍女从长亭尽头款款而来,每人相隔九步,正是古礼\"以九为尊\"的仪制。
她们手中提着的不是普通宫灯,而是用鲛人泪胶封存的\"千年烛\",火光中隐约有蓬莱仙岛的虚影浮动。
\"天女散花——\"
为首侍女轻喝一声,众女广袖翻飞。抛出的不是寻常花瓣,而是东门氏药圃里培育的\"四季灵卉\":春日的海棠沾着晨露,深秋的霜枫凝着月华,盛夏的紫阳花蕊里还跳动着雷劫余韵每片花瓣都在空中划出玄妙轨迹,最后拼成一句上古祝词:
\"仙寿恒昌\"
巫马璃的耳坠突然发烫——她认出这是失传的\"飞花传讯\"秘术,每一片花瓣都是活的传讯符!
陆归尘终于停下脚步。
他伸手接住一片将落的雪梅,指尖在花瓣上轻轻一拂。
原本镌刻在花脉中的祝词,突然变成了东门氏藏书楼的星象图。
\"有意思。\"
就这三个字,却让东门截云后背的城主府礼服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这才发现,陆归尘走过的十里金砖,竟然没留下一丝脚印——
连天马踏出的金莲虚影都比他的痕迹深。
白霜忽然剑鞘轻震。
\"锵——\"
一声清越剑鸣,漫天飞舞的灵卉突然定格,每一片花瓣都凝在最适合观赏的位置。
这不是破坏阵法,而是把\"飞花传讯\"强行改成了\"留影画\"——既全了东门氏的体面,又抹去了所有试探性的符咒。
东门截云喉结滚动,终于对着府门深深一揖:
\"寒舍已至,请前辈稍候——家母亲自来迎。\"
城主府朱漆大门无风自动,九重禁制层层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