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火把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将石墙上垂挂的蛛丝映得忽明忽暗。
此时檀心蜷缩在潮湿的草席上,脊背的青紫色鞭痕渗着血珠,浸透了半幅破旧的中衣,指甲缝里还嵌着被拷问时抠进的墙皮与血泥。
她听见殿门吱呀推开的声响,浑身猛地绷紧,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散乱的鬓发间看见明黄色的衣摆掠过眼前。
“皇上,檀心过来了……”周盛海的声音在滴水声中显得发闷,腰间佩刀的穗子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看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子,君景珩靴跟碾碎脚边一块结着盐霜的碎瓷,阴影笼罩在檀心颤抖的躯体上:“谁让你往乔瑾的香囊里掺零陵香的?”
他的指尖掐住檀心的下颌,强迫那张沾满血渍的脸抬起来,少女左眼已经肿得睁不开,唇角裂开的伤口渗着血沫,混着地牢的潮气发出微弱的呜咽。
“是……是王婉仪……”檀心的喉间像是卡着碎瓦片,每说一个字都要咳出几星血沫,“她上个月……让掌事姑姑传奴婢去她的宫殿……说只要照做就……就可以让奴婢继续当乾元殿的管……管事姑姑……”话音未落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后背的鞭伤牵扯得她蜷缩成虾米,草席上顿时洇开小片血渍。
皇后袖中指尖骤然收紧,帕子上绣的并蒂莲被攥得变了形。
没想到居然勾搭到了王婉仪的身上,不知道她又在这里面参与了什么样子的身份。
“立刻传王婉仪到慎刑司。”君景珩的声音像冰锥划破空气,袍袖甩动时带起的风让火把明灭数息。
周盛海刚要领命,却见太后扶着嬷嬷的手踉跄上前,凤纹披风的下摆拖在满是水洼的地上,指尖几乎掐进掌心:“皇帝!王婉仪有八个月的身孕,禁得起你这样折腾?”
火把的光映得太后鬓角的银丝发亮,她望着儿子紧抿的唇线,如今王婉仪腹中的孩子,可能说不定是皇子。
“母后是要护着毒害后宫的人?”君景珩转身时,腰间玉佩与石墙相碰发出脆响,“乔瑾至今还在太医院灌药,若不是朕来的快,说不定她自己死了!”
他忽然顿住话头,余光扫过皇后微微发白的脸,语气稍缓却仍带着刺骨寒意:“刚刚被杖责的二十人里,有三个是跟着朕从潜邸出来的老人,他们替朕挨板子时,可曾有人念着他们的妻儿?”
地牢深处传来老鼠窜过的窸窣声,檀心的睫毛颤了颤,浑浊的眼珠盯着君景珩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乔瑾四个月前送的同心佩,用的正是她冒死从乾元殿偷出的金丝。
她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见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宫娥的抽泣:“皇上!王婉仪娘娘她……她见红了!”
皇后耳坠猛地晃了晃,下意识看向太后。
太后的指尖正深深抠进手掌里,青灰色的碎屑蹭脏了袖口的金线,却浑然不觉。
君景珩的眉峰骤然拧紧,靴底在水洼里碾出一圈圈涟漪,目光却仍停留在檀心血肉模糊的后背上。
“传稳婆过去。”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压着岩浆,“待她生完孩子——”顿了顿,指尖划过檀心颤抖的肩颈,“再带过来。”周盛海领命时,看见皇上指尖沾着的血珠,在火把下红得几乎发黑。
太后忽然踉跄着靠向石墙,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皇帝,这是要为了一个宫女处罚后宫的嫔妃吗?”
君景珩的嗓音迟疑片刻,嗤笑一声开口,“朕站在公平的角度里,事情的对错又哪能因为身份而改变?”
太后深色系一噎,望着君景珩转身离去的背影,明黄色的衣摆掠过檀心蜷缩的躯体,像极了那年龙德殿上,他跪在青石板上抄《罪己诏》时,被烛火烧焦的袍角。
地牢的潮气愈发浓重,她忽然听见皇后轻声开口:“母后,您手上的……”
“不用管了。”太后盯着地上渐渐干涸的血渍,忽然想起王婉仪初次侍寝那晚,曾偷偷塞给她一块西北的驼绒帕子,上面绣着半朵未开的零陵香。原来有些花,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开在阴沟里。
话音未落,已踏着满地血渍走向牢门,明黄色的衣摆掠过张嬷嬷的鬓发,带起一阵风,吹得墙角油灯“噗”地灭了一盏。
贤妃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方才他盯着张嬷嬷时,眼底闪过的那丝愤恨——原来天子动怒,连自己的母族都要血染刑房,更何况是她们这些后宫妃嫔。
刑架上,张嬷嬷的碧玉佩碎成两半,在血泊里泛着冷光,如同这场天家之怒里,再也拾不起的体面。
终究是因为王婉仪生子的事情,大家又都匆匆的移步去了含元殿,君景珩被太后强硬的拉了过去。
“皇帝不管事情如何,王婉仪在里面所生的是你的孩子。”太后站在一旁看着君景珩满脸无奈的神色。
含元殿的雕花窗棂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鎏金香炉里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在殿内翻涌。王婉仪的惨叫穿透层层帷帐,稳婆攥着汗巾的手在烛火下抖得像筛糠,裙摆上早已沾满暗红的血渍。
“娘娘胎位不正,得给她安正胎位!”首席稳婆跪在冰凉的砖地上,抬头时额角已磕出血痕。
太后捏着佛珠的指节发白。
殿外突然响起更漏声,子时三刻。
王婉仪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被掐断的琴弦。稳婆猛地扑到床前,只见产妇额发全被冷汗浸透,面色青白如纸,下身的血却仍汩汩往外涌。
“皇上!娘娘血崩了!”稳婆的哭号惊得烛台上的蜡泪四溅,映得君景珩的脸色比帐子还要惨白。
“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太医院首座的声音带着颤音,目光在君景珩和太后之间来回打转。
太后手中佛珠“啪嗒”散落一颗,滚到君景珩脚边:“保孩子。”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气,却让殿内众人脊背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