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阳光正好,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冷意。
君景珩本不想理会,可是不知不觉间,朱漆门槛已在脚下。
乔瑾住的房间檐角挂着串琉璃葡萄,风吹过叮咚作响,此时君景珩已经来到了乔瑾的房前。
周公公垂着眸,不敢看他变幻不定的脸色——今晨早朝,左都御史刚提了句“慎刑司用刑过当”,皇上当场将那老臣的笏板砸在丹墀上,玉碎声惊得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檐角琉璃葡萄又响了,这次混着厢房内隐隐的咳嗽。
君景珩的指尖骤然收紧。
片刻后,木门突然被推开。
阿瑶端着药碗走出来,猝不及防地和君景珩打了个照面。
阿瑶手一抖,药碗险些落地,她慌忙屈膝行礼:“皇、皇上……”
君景珩目光越过她肩头,落在虚掩的门后,屋内昏沉,隐约可见榻上蜷缩的人影。他喉头滚动,却冷着脸问:“她怎么样了?”
阿瑶攥紧衣角,想起乔瑾咳在帕子上的血痕,声音发颤:“姑娘受惊,发了高热,说胡话时……”她猛然噤声,偷瞄皇上阴沉的脸色,“太医说,静心调养便无大碍。”
檐角琉璃葡萄又叮咚乱响,君景珩突然抬脚往屋内走,玄色衣角扫过阿瑶发梢。
他跨过门槛时,听见阿瑶在身后急促的低语:“姑娘,皇上来了……”
榻上的人挣扎着要起身,君景珩大步上前按住她肩膀。
乔瑾仰头望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哑声道:“皇上万金之躯,不该来这晦气地方。”
“万金之躯?”君景珩冷笑,指尖抚过她滚烫的脸颊,“你倒是会咒朕。”他瞥见枕边染血的帕子,眼底本该翻涌的冷意化作了点点怒意,对太后又是对慎刑司的怒意。
乔瑾偏过头躲开他的触碰,沙哑道:“不过实话罢了,这病气若是过给皇上,满朝文武可要将奴婢给千刀万剐了,奴婢担当不起。”
君景珩眼眸微冷,将手给收了回来。
“皇上,陆将军他们过来了。”周公公在门口,嗓音有些着急。
君景珩回头看了一眼乔瑾,没有错过她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只是他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即就匆匆的走了。
在他走了过后,阿瑶也走进来了,关心的目光落向乔瑾,“阿瑾,怎么样?身子还热的难受吗?”
乔瑾朝着她虚弱的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已经好多了。”
阿瑶还是有些不相信的,伸手摸了摸她头,发觉的确不如一开始那么热了,这才松一口气,“那就好,慢慢的就不热了。”
——
寿康宫内,檀香袅袅。
一直等要到用午膳的时候,太后这才醒过来。
只见她慵懒地从榻上坐起,鬓边的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崔嬷嬷见状,连忙上前伺候,一边整理着太后散落的发簪,一边将皇后先前禀明的事情细细说来。
话音未落,太后原本微阖的双眼骤然睁开,手中握着的翡翠佛珠重重撞在榻边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今倒好,连哀家宫里的事,他也要插手了?”
眉间的褶皱里藏着难以掩饰的愠怒,岁月沉淀的威严中多了几分不甘。
崔嬷嬷见太后动怒,小心翼翼地劝道:“太后息怒。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能掀起什么风浪?既然皇上喜欢,不如就随他去。”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太后的神色,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随即继续道:“也别为了这小小的宫女生分了……”
太后猛地转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你说什么?哀家的皇上,难道会因为一个宫女就与我离心?”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惊得崔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青砖:“奴婢该死,冲撞了太后娘娘,求娘娘恕罪!”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太后手中佛珠转动的“沙沙”声愈发急促。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中泛起阵阵不安。
君景珩以往宠爱丽昭仪,不过是寻常帝王的风流韵事,可这次为了一个宫女,又是破例又是动怒,甚至连情绪都被左右——这在她看来,无疑是帝王大忌。
“成大事者,当断情绝爱。”太后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个宫女,不能留。”
崔嬷嬷惊愕地抬头,脸上写满担忧:“太后,若贸然处置,皇上怕是会真的与太后生分了……”
太后捏紧佛珠,指节泛白。
她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可若任由这个宫女成为儿子的软肋,将来恐生祸端;但若因此与儿子生分,更是得不偿失。
良久,太后轻叹一声,松开了紧握的佛珠,语气里满是疲惫:“罢了,找个妥当的法子,送她出宫吧。哀家这做母亲的,总不能真让他恨上。”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却暖不了她此刻复杂的心绪。
——
自那日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到了六月份了。
这一个多月后宫倒是平静的很,而君景珩因边疆战事吃紧,整月都泡在御书房与军机大臣议事。
深夜的未央宫灯火长明,乔瑾倚在窗前,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宫灯,知道那是皇上还在为战事操劳。
她这一个多月倒是闲的自在,皇上整日忙的脚不着地,她就想白天看到皇上的身影都很难。
这日,崔嬷嬷手持太后懿旨来到乔瑾的住处。
乔瑾见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连忙行礼。
崔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道:“太后娘娘有请,姑娘随我走吧。”
乔瑾心头一慌,她看着走在前面的崔嬷嬷,使劲的回想她这段日子里都做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让太后喊自己过去。
半晌,她确实什么都想不明白,只能压住慌张的心,稳稳的跟在崔嬷嬷的身后。
寿康宫内,太后斜倚在软榻上,望着低头站在殿中的乔瑾,半晌才开口:“哀家问你,若让你出宫,从此不再踏入这皇宫半步,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