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鎏金烛台在墙角明明灭灭,将人影割裂成明暗两半。
乔瑾跌坐在冰凉的青砖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望着崔嬷嬷渐渐泛青的唇色,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枯槁的手正无力垂落,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滑落在地,恰如她此刻摇摇欲坠的性命。
“看着朕。”
鎏金护甲划过下颌的力道突然收紧,君景珩的龙纹袖口拂过她颤抖的睫毛。
他指尖扣住她的下颌骨,迫使那双浸着水光的杏眼不得不对上自己眼底翻涌的暗潮,鼻尖萦绕着帝王专属的沉水香,混着殿角铜炉里飘来的安息香,熏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有胆子逃出宫,就有做好失败时朕的怒火,这次是崔嬷嬷。”他指腹碾过她紧咬的下唇,看着那抹嫣红渐渐泛白,“那你下次要是再有胆子出逃,你觉得会是谁呢?”身上的铠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僵硬的耳垂,“听说殿里的那个叫阿瑶的,跟你关系不错。”
乔瑾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在青砖上掐出渗血的月牙。
喉间泛起腥甜,她抬眼时却撞见对方眼底翻涌的兴味,那双曾在朝堂上令群臣战栗的凤眸,此刻正漫不经心掠过崔嬷嬷渐渐停滞的胸口。
“还有……那个叫林侍卫哦。”他尾音微扬,拇指摩挲着她紧绷的腮帮,“朕记得他总在玄武门当值?”冰凉的护甲划过她紧绷的脖颈,“倒不如让他去镇守漠北,省得总在朕跟前晃。”
崔嬷嬷喉间突然溢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呻吟,乔瑾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住。
“皇上怎能…”她的声音像被掐住的雀儿,肩头剧烈颤抖着,“崔嬷嬷年逾半…阿瑶马上就可以出宫了…林大哥他还有家人,怎么可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忽然发现君景珩唇角勾起的弧度,竟与他批阅死刑奏折时一模一样。
殿角更漏声突然清晰起来,滴答滴答,像在数着崔嬷嬷即将停止的心跳。
乔瑾望着帝王金丝暗纹的袖口擦过自己泛红的脸颊,突然觉得这满室的金箔玉砖,都比不上他眼中翻涌的寒意来得刺骨。
那声尾音发颤的“林大哥”像根淬了冰的银针,直直扎进君景珩额角跳动的青筋里。
他垂在身侧的指节本就因攥紧玉带扣泛着青白,此刻突然转身扣住乔瑾腕骨,鎏金护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袖口。
青鸾殿的烛火在他骤然绷紧的下颌投下冷硬阴影,拖曳着她踉跄的脚步时,绣着缠枝莲的裙摆扫过青砖,竟发出刺啦的撕裂声。
乔瑾仰头望着那双骤然缩紧的凤眸,墨色瞳仁里翻涌的暗潮比玄武门的夜色还要可怖。
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硌在他掌心的薄茧上,挣扎时指尖划过他手背的旧箭疤,却换来更狠戾的攥握。
下一刻,绣着银线蝴蝶的鞋尖刚要踹向他膝弯,整个人便被带着金粉的龙袖一卷,重重摔在床上。
流苏床幔应声晃动,抖落的金粉混着她发间跌落的玉簪,在月白床褥上划出凌乱的轨迹。
鸦青色鬓发散在猩红鸳鸯被上,乔瑾刚撑起手肘,便被带着龙纹暗绣的衣摆压得重新跌回软枕。
君景珩撑在她身侧的手掌按碎了半朵绣工精致的并蒂莲,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袖口沉水香混着她发间残留的沉李浮瓜香,在狭小的空间里绞成令人窒息的气息。
她能看见他喉结重重滚过,绣着金线的衣领擦过自己颤抖的唇畔,而那双本该俯瞰万里山河的眼,此刻正淬着冰碴子般的光,将她瞳孔里的惊惶一丝不漏地尽收眼底。
殿角的更漏声在子时三刻突然变得格外刺耳,鎏金兽首香炉里的沉水香早已燃尽,只剩几星暗红的香烬在翡翠屏风上投下斑驳光影。
周公公垂着眼睛跪在暖阁外的踏脚毯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拂尘穗子,耳尖却紧紧绷着——殿内传来玉簪跌落在青砖上的脆响,紧跟着是锦被撕裂般的窸窣,混着一声被生生咬住的抽气。
他喉结滚动,悄悄抬眼望了望檐角铜铃,见那串缀着东珠的帘子纹丝不动,才敢用袖口抹了把额角的细汗。
雕花拔步床的流苏床幔始终低垂,唯有床头两盏琉璃羊角灯被调得极暗,在屏风上投下晃动的人影。
君景珩的玄色靴底碾过乔瑾掉落的月白羽纱袜,腰带不知何时散落在脚踏上,金丝穗子浸在她鬓角滑落的泪渍里。
周公公听见殿内传来瓷器翻倒的声响,紧接着是龙纹瓷瓶滚落在地的闷响——那是今早才换新的沉李浮瓜香露,此刻混着血腥气从门缝里渗出,刺得他鼻腔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响声。
“水……”屏风后突然传来极低的哑声,像浸了霜的丝帛。
周公公猛地挺直腰背,指尖掐进掌心才稳住颤抖的声线:“老奴这就叫人备热水。”
廊下候着的宫女们早已屏息多时,听见这话忙不迭捧着缠枝莲纹银盆鱼贯而入,却在掀开殿门时瞥见床榻上散落的茜纱小衣——领口处的并蒂莲刺绣被撕得歪斜,衣角还挂着半片帝王龙袍上的金线。
五更天时,更漏声突然轻了。
周公公借着添茶的机会偷瞄内殿,见乔瑾的鸦青长发散在猩红鸳鸯被上,腕间的翡翠镯子不知何时滑到肘弯,露出三道指痕般的红印。
看着脸色一红,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君景珩正倚在床头解玉佩,玄色中衣领口大开,肩颈处蜿蜒着一道新鲜的抓痕,在烛火下泛着淡红的血光。
殿角铜炉里新添了安息香,却盖不住空气里萦绕的暧昧气息,他慌忙低下头,却看见床沿垂落的茜纱裙角上,绣着的银线蝴蝶早已支离破碎。
“退下吧。”君景珩的声音带着餍足后的低哑,玉扳指划过乔瑾颤抖的肩线时,她蜷缩的指尖正攥着半幅被面,指节泛白如霜。
周公公退出门时,特意将琉璃灯调得更暗些,檐角的铜铃在晨风中轻响,惊起栖在檐角的寒鸦,却惊不醒殿内那对交缠的身影——唯有满地狼藉的金粉与碎玉,在晨光里见证了这场始于怒意的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