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云道:“到时一定给李兄寄一张喜帖。”
话既已是到了这儿, 李齐光似乎没多余的话可说了,他强忍住没有去再看禾衣,只定定看着赵霁云,道:“如此,在下便等着了,陶娘子腹中孩儿等不得,还望赵公子能尽快将婚事办了,好给她一个安宁。”
或许他不该这么冲动,应该再看看……至于还能看什么,李齐光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今日那话是说不出来了。
禾衣听着这话,一直低着头,仿佛是疲累了倚靠在赵霁云怀里,也没出声。
只有赵霁云知道禾衣的身体轻轻颤着,他搂紧了她的腰,俯首又看她,眼神晦暗,声音却温柔依旧,“自是不会让禾衣失望。”
李齐光以为禾衣不理会自己是有孕了身子累,何况她此时也不便与他多说话,便又接着轻声说:“如此,便不打扰了。”
他仿佛真的只是为此而来,都没有留下坐上一坐喝上一杯茶,便又带着方书离去。
李齐光转身后,禾衣才从赵霁云怀里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湿润,目光追随着李齐光瘦削的背影,那从来挺直的脊背此时有些佝偻,似是茫然,似是颓然。
赵霁云早在李齐光胸有成竹看向禾衣时,想起了从徐州城送来的那封信,当下就明白李齐光千里迢迢而来究竟要说什么。
他伸手轻轻擦去禾衣眼角的湿润,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却忍着心中酸妒,声音越发轻柔,“这么舍不得他吗?”
禾衣收回目光,却是低声说:“李齐光虽性子温朗,但有时却极为较真,你跟他说的话,他都会当真。”
赵霁云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着她染着清愁的眼睛,含笑低问:“当真了又如何?”
禾衣没力气与他争吵,只看着他轻声说:“你我都知道,我不会怀你的孩子,你也不会娶我,李齐光不见到这些不会走的。”
赵霁云似漫不经心:“他走不走对你来说很重要么?”说罢,他轻轻摩挲着禾衣下巴,“还是……你担心我会嫌他烦,欺负他?”
禾衣想到李齐光的时想法总是很敏锐的,她自是担心这个,但此时当着赵霁云的面,也不能说出来,免得他牵连李齐光,只也学他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垂眸轻声:“不是说要去见侯夫人吗?”
赵霁云却是不许禾衣回避,“我要是欺负他,你会怎么样?”他似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禾衣抬眼又看向他,声音很柔和:“那我便当做你毁去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她当然不能怎么样,她又能对赵霁云怎么样?
到时自然是认为赵霁云毁了这交易,那她离开也是理所当然了。
赵霁云听懂了禾衣的意思,他低声笑,他的桃花目翘起,多情又迷人,附在她耳边道:“你我的约定,天地不可毁。”
说罢,他却咬住了她的耳垂,发泄恨意般磨了磨,禾衣吃了痛去推他,赵霁云却粗着呼吸叼着不放,直磨得那里留下个深深的牙印。
等他松开禾衣时,眉宇间已经冷静了下来,禾衣却蹙紧了眉头揉着耳朵,抿唇恼烦,此时眼里因李齐光生出的清愁却淡去了。
赵霁云见此却又笑了起来,“走吧,我娘该是在等着了。”
禾衣低着头揉着耳朵,不语,赵霁云朝前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便回过头看她。
耐心驻足等待,却是无言的拉锯。
禾衣本就没兴趣来侯府,见了李齐光又听了他那样一番话,心里更低落,就这般僵持着,直揉得耳朵不疼了,才是跟了上前。
她故意走得慢,赵霁云也不催,慢吞吞陪着她走,还有闲心与她介绍侯府的风景,各处的园子。
可再远的路,也有走到的时候,赵霁云一句到了,禾衣的心情便紧窒了起来,她抬头看向前方,是一处极大的单独院子,一枝桃枝从棂格里调皮地穿出来。
“我娘是好性子,别怕。”赵霁云捏了捏她的手指,却又很快松开,带着禾衣往院子里去。
廊下有侍女等候着,见了人便恭恭敬敬行礼,“五公子,陶娘子,夫人在后面的园子里,还请去后边。”
禾衣本以为自己是被强硬塞到侯夫人面前的,侯夫人即便要让侍女相迎也是迎赵霁云,她则是被迫无脸无皮地跟着进去,却没想到会被提及。
愣神间,赵霁云偏头柔声:“傻站着做什么?”
禾衣下意识便抬腿跟上他。
到了后面的园子里,禾衣便见一片春日华景,各色花草错落有致,灼灼盛开的桃树下,是一片青青草坪,那儿铺了一张席子,穿着素色裙衫的妇人脱了鞋舒腿而坐,手里拿着一本书,席上摆着一壶酒,几样瓜果糕饼,很有几分恣意。
禾衣即便是低垂着,可余光还是能见到前面场景,她又是一怔,可很快又镇定下来,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神色。
她忍不住想,上京的女郎果真恣意风流,她从没想过侯夫人是这般的。
“娘,您又在饮酒了。”赵霁云却像是习惯了一般,声音含着笑意道。
侯夫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令禾衣见了屏住呼吸的脸,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仙姿佚貌,不似凡尘之人,清雅到极致便生艳的脸,赵霁云与她像了六分。
若是不知她生了赵霁云,只看样貌,瞧着不过是二十七八的模样。
侯夫人见了来人,清冷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色,“今日天好,小酌一杯。”说罢,她也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到后面的禾衣身上。
禾衣意识到她在瞧自己,心中那种窘迫与羞耻再次生出,只面上不显,沉静大方地行了礼。
却说赵霁云当日一路快马回了上京,第一件事就是来了枕流居见了侯夫人。
那时侯夫人正在书房作画,见他风尘仆仆胡子拉碴,倒也没有太大神情变化,只放下了笔,与他将如今京中局势告知,杜贵妃一系即是四皇子一系,贵妃之父乃中书令,如今凭着中书令的势力四皇子已是几位皇子中本就是最占优势的,叫他乖乖顺从婚事,莫要闹出多余事宜来。
侯夫人是不太清楚赵霁云在徐州城的事的,他向来知道自己儿子有分寸,对女郎也无甚兴趣,从未担心过他在此事上会有何荒唐。
所以当赵霁云听完侯夫人对局势的分析,告诉她他在徐州城看中了一个女郎时,她怔住了,皱紧了眉,低声细问是怎么一回事。
赵霁云自小亲近侯夫人,犹豫过后,眼睫微闪,便坦然将自己如何巧取豪夺禾衣,如何迫使她夫妻和离,又如何胁迫她答应交易留在他身边一一告知,自然隐去了一些细节。
侯夫人听罢,胸口起伏剧烈,给了赵霁云一巴掌。
“赵元钧,我让你自小读书你就读成这样了吗?你还有廉耻吗?我不许你习武你非要习,我不许你做什么你非要做,所以你骨子里就是和赵云棠一样,卑劣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