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云自是不知道自己母亲不仅不打算帮他稳住禾衣,甚至还打算将她送走,他离开侯府时,心头就有些古怪的直觉,忍不住嘱咐了暗卫守好禾衣,才是离开。
这一日,朝堂出了大事。
西戎与北狄勾结向大魏开战的消息正式传入上京,与此同时,边关戍卫的赵家军折损严重,定远侯赵云棠重伤下落不明的消息也再瞒不住。
上京维持了许久的平静之下,暗涌顿起。
先是几位老臣忽然称病罢朝,再是朝堂上为议和还是派兵争执不休,双方各执一词,自然是各有各的道理,中书令作为百官之首虽掌控朝堂多时,但此时谁也不偏帮,做出让本在徐州驻地的徐家军去边关支援的决定,至于之后究竟是议和还是派兵便看赵家军是否能将敌军彻底驱逐了去再做决定。
赵霁云如今作为准驸马临时回京备婚,加上老皇帝重病不醒,他没有回龙鳞卫任职,便有人提出由赵霁云携令回徐州城带兵往边关去。
提出此事的人,名林怀阳,是兵部尚书,与定远侯私下里交情甚好,为人最是正直端方,平日不参与任何一方争斗,所以他提出此事,朝中有不少人附和,且合情合理,中书令无法否决。
只赵霁云与公主婚事近在眼前,此事还要与贵妃商议,当下就命内监前去询问贵妃的意思。
杜贵妃的意思很快传来,她要即刻将琼华公主与赵霁云的婚事办了,一切婚仪从简,三日内办完便让赵霁云去徐州城。
如此,四皇子一系想要吞并赵家的意图毫不遮掩,尤其在如今定远侯这头猛虎下落不明时,而赵家已经上了四皇子的船这一事也仿佛成了定局。
二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身后各有人,朝堂之中各系又是一番争斗。
侯夫人午后便被杜贵妃召进了宫里,禾衣那时已经用过饭,在一处小院里躺下午憩了。
这一处小院离侯夫人的院子并不远,她听到了些动静,却没有多问铜书,毕竟那也不是她该问的,她只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侯夫人酿的那梅子酒入口醇香甜美,她不知不觉就多饮了几杯,没想到后劲上来,还是让她醉了。
却说李齐光离开侯府时,满心颓然,他深知如今禾衣与赵霁云感情颇好,孩子都有了,他做出瞒下她赵霁云所行该是正确的,可心里到底还有些不忍与歉疚。
因着身子不好的缘故,李齐光同样甚少饮酒,但今日他却再耐忍不住,回了客栈便叫人拿了壶酒上来,斟了一杯就一口闷了,只呛到了便一顿猛咳。
他又颓然地倒在椅中,想到如今这具比从前康健的身体是禾衣换来的,便不敢再喝第二杯,他以茶漱口后便倒在被褥里酣睡了一场,睡梦中梦到了禾衣嫁给他,他醒来的那天,她含羞带怯又充满欢喜的看向他的眼神。
“二郎,你别愧疚呀,我……我早就心悦于你,嫁给你,我是心甘情愿的。”
李齐光睁开眼时,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湿润一片,他茫然地睁着眼看了会儿床帐,此时此刻,才真切地知道禾衣真的离开他了,他如今能做的,便只有好好读书,养好身体,争取能在今年秋闱中考取举人,明年再一举参加会试,榜上有名,这般,禾衣将来也能有个可靠的娘家人。
可等他从屋中出来招了方书一起下楼用些饭食时,却听到了客栈里诸多人都在议论皇帝最宠爱的琼华公主将要下降定远侯府,定远侯幼子赵五郎成为驸马之事。
李齐光当即大惊,立刻抓了人细问,得知是今日朝堂传出来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他想到禾衣,想到禾衣腹中孩儿,便是脸色煞白,当即奔向侯府。
可侯府的门却不会再轻易对他打开,他吃了闭门羹,急得不行,却仰头看着那巍峨的朱红大门,毫无办法。
李齐光着急中忽的想起了李奎明的那位特地写信给李奎明想要看他文章的友人,如今的鸿胪寺卿,方渠安,为人热情爽朗,许是他能帮上他,便赶忙奔波去寻。
侯夫人是下午申时初回的侯府,进了一趟宫,她眉目疲累,却没去休息,而是坐在屋中一边饮茶一边等着。
她被杜贵妃召进了宫里,赵霁云则是私下里被中书令叫去了杜家。
好在她没多等,不过坐了两盏茶的工夫,门外就传来动静,她放下茶盏抬头,便见到赵霁云背着光从门外踏进来,身形高大,步伐霸道,温润俊美的脸上此刻不见斯文,只有阴沉愤怒。
侯夫人皱了下眉,以为他与姓杜的交谈不顺,却没想到他进来后便是呼吸急促地看着她,眼中尽是失望与恼怒。
“娘,我让她住进侯府,陪着你,不是为了让你劝她离开我!”赵霁云的声音都有些扭曲了。
侯夫人愣了一下,她与陶禾衣说这些时,就连侍女都不在身旁。
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赵霁云:“你让暗卫监视陶禾衣?”
赵霁云冷不丁被戳破,脸色僵了一瞬,他坐了下来,平静了神色,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面对侯夫人,他轻声:“怎么叫监视了?这叫保护。”
“有你这般保护人的吗?”侯夫人一个茶杯砸了过去,气得胸口起伏,“你爹都不曾这样过!”
赵霁云蹙眉抿唇,被砸了满怀也没辩解,只看着侯夫人,声音小了些,问:“娘与杜贵妃怎么说的?”
侯夫人许久没这样生气过了,胸口起伏着,道:“我说过,你的婚事,我再不管了。”
赵霁云舒出一口气,便知道侯夫人不会配合贵妃三日内急办婚仪一事,他道:“明日会有多封急报来京,最迟后日我便离开上京。”顿了顿,他才状似自然地说,“既然娘不管我的婚事,那就也不要插手我和陶禾衣的事。”
侯夫人抚着太阳穴,那儿突突跳,好半晌才闭了闭眼,多年来的疲惫忽然在此刻这个像极了赵云棠的儿子面前倾泻,“元钧,你爱她吗?”
赵霁云皱眉,呼吸急促了几分,却没吭声。
侯夫人喃喃道:“爱人不是这样爱的。”
只她说完这句话,又闭上了眼睛,撑着头苦笑了下,可她与赵云棠也是一团麻乱,他学到的又会是什么好的呢?他以为赵云棠强夺了她将她娶回家就是多年只她一个就是爱,他以为她为赵云棠缝衣关心赵云棠就是爱。
赵霁云不想浪费时间多说这些,默然片刻,站起身来,已然恢复了表面的温润,“娘,你送不走她。”
只强调这一句,再不多说,便转身要走。
侯夫人又出声叫住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一向冷淡清傲,想说什么就说了:“你若真是喜爱她,便对她好些,温柔些,另外,你很清楚,我要送走一个人是可以的。”
赵霁云心道,她都不知道捶了他几次老拳,巴掌都打了他两下了, 这话应该与她说才是。
至于另外,没有另外。
禾衣这一醉,便昏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是黄昏,她自是不知外面赵霁云与公主将在三日内大婚的消息传遍了上京,更不知李齐光又来了一次侯府还被拒之门外。
她醒来后还有些迷蒙,翻了个身,便看到赵霁云散着头发,衣衫半褪露出大片胸膛撑着头躺在她身侧。